法陣裏的大風忽然就刮到了外頭。


    眾人都被這一陣大風吹的睜不開眼睛。


    慕容廷抬手擋風時,忽然看到一束金光,衝天而起。


    待他定睛去看時,風吹起的塵一下子迷了他的雙眼。


    “念念……”他心裏大喊,嘴卻閉得緊緊的,惟恐對陣中的幾人產生不好的影響。


    他使勁兒的揉了揉眼,眼睛還酸澀流淚,他就勉強睜開。


    唯有他瞧見這奇異的一幕。


    那麽大的風中,紅燭的光卻穩穩地,一點兒不搖曳,更不會被吹滅。


    淡淡的橘色光芒籠罩在法陣中的兩人身上,若是細看,就能發現,橘色的光中,有一道金光,像是流動的河水,從梁長樂那邊流淌向山陽公主。


    山陽公主全身輕顫,表情並不輕鬆。


    但她咬著牙,一聲不吭。


    慕容廷愈發緊張起來,他全身緊繃,雙拳緊握,如同隨時要撲出去的獵豹。


    恰在此時,風忽然停了。


    青城道人的衣袍飄然落下,六隻燈燭卻猛地晃了一下,繼而“噗——”地熄滅了。


    慕容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盡管有師父的保證,他還是無比擔心的盯著梁長樂。


    梁長樂先睜開眼睛,眼底光彩熠熠光輝瀲灩。


    她第一時間轉過頭來,衝慕容廷咧嘴一笑。


    噗通,慕容廷聽到自己提著的心,落迴原位的聲音。


    青城道人收起他的桃木劍,狐疑的看了山陽公主一眼。


    山陽公主仍舊雙目緊閉,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


    梁長樂也盯著義母,端坐著不敢動。


    “無妨,道法已成,不可逆轉。”青城道人對她說,“你起身離開吧。”


    梁長樂遲疑起身,張嘴想問。


    青城道人卻對她擺了擺手。


    梁長樂走出法陣的圈子,眾人立刻迎上來,慕容廷一把將她抱在懷裏,“感覺如何?”


    梁長樂笑說:“身體都輕盈了不少,原來靈魄也有重量。”


    這自然是玩笑話,靈魄哪有什麽重量?


    但也可能她自己確有這種感覺。


    山陽公主一直不醒,他們也不願離開,於是又安靜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著法陣中。


    青城道人收起桃木劍以後,又開始收他的燈燭,繼而收起他的符籙,最後連擺陣用的木樁石頭都撤去了。


    山陽公主仍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老僧入定。


    “師父……”慕容廷上前詢問。


    青城道人往蒲團上看了一眼,“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兩個人一起離去,這不是最壞的結果,所以我忘了說。”


    眾人:“……”


    道長,您是認真的嗎?


    在場有些人已經濕了眼眶,鬱芸菲身為醫者,原本看淡生死。


    但可能是因為她近來身體康健,且有人一直在她身邊,把她寵得像小姑娘,她就多愁善感起來。


    她已經拿著帕子,扭臉在一旁,低低的抽泣了。


    丁零拍著她的肩安慰她,沒安慰幾句,丁零也跟著抹眼淚。


    這位山陽公主,可謂一生俠義,她活得不像公主,倒像是女俠客。


    夏瑾長歎一聲,但畢竟認識的時間短,她更關心自己的女兒。


    她握住梁長樂冰涼的手,“也許她並不難過,她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結果的準備。”


    梁長樂垂著眼睛,思索著是不是因為她太過異想天開了?


    如果她不攔下義母,如果她不折返迴來追上義母……義母會過的更開心嗎?


    好像……也不會。


    “你給我閉嘴,我心裏怎麽想的,要你知道?”


    氣氛沉悶的院子裏,忽然爆發出響亮的叱罵聲。


    眾人嚇了一跳。


    隻見山陽公主原地蹦起,她那矯健的身姿,跟前幾天判若兩人。


    她像是一下子又年輕氣盛了。


    “胡說!本宮怎麽三心二意了?他是我丈夫,是我的駙馬,我留著他送我的東西有什麽錯?”


    “對,本宮就是記得!至死也不能忘!本宮還記得你為本宮彈的第一首曲子呢,他也沒嫉妒不是?”


    “你就是個心思狹隘,小肚雞腸,沒有容人之量的小男人!”


    ……


    山陽公主就像是吵架一樣,一句接著一句。


    眾人呆立院中,她好像看不到。


    她麵無表情的越過他們,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眾人也隻在她經過的時候,看見了她眼角若隱若現的淚光。


    “義母?”梁長樂小聲喊了句。


    山陽公主已經走過她好幾步,又忽然停下,咻地轉過頭來,嘿嘿一笑,“乖女兒,義母好了,就是你師父太聒噪了……你怎麽沒告訴我,他進了我腦中,還能連我記得的陳年舊事,都能翻出來看看?你瞧,他跟我翻舊賬呢,男人太煩了!”


    這驕傲的語氣,自豪的眼神兒是怎麽迴事?不是嫌煩嗎?那您一臉燦爛的笑容是為何啊?


    眾人:“……”


    “行了,你們都別在這兒杵著了,夫妻倆吵架,你們在這兒圍觀,我們不好意思。”山陽公主笑眯眯的。


    也沒見您哪兒不好意思啊?


    眾人原本還想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如今看來純屬多餘。


    眾人相互鼓勵安慰一番,陸續離去。


    慕容廷則握著梁長樂的手,一瞬都舍不得鬆開,他還時不時的盯著她看。


    “我臉上有花兒嗎?”梁長樂好笑道。


    慕容廷說:“以前,你腦子裏也這麽聒噪嗎?”


    梁長樂搖頭,“沒有,琴靈很多時候都是寡言的,也有喊他他都不理的。”


    慕容廷更好奇,“那他也能看見你過去的記憶嗎?”


    梁長樂怔了怔,“沒有吧,他從沒提過,又或許是沒興趣研究。”


    慕容廷則露出一臉向往,渴盼的表情。


    梁長樂皺眉,“你這是什麽表情?想知道什麽,我可以告訴你。”


    慕容廷抿了抿嘴,低聲道:“哪有自己探索起來有意思?若是可以……我也想鑽進你的腦子裏。”


    梁長樂表情驚悚,又哭笑不得。


    還沒等她取笑慕容廷的想法,又聽他說,“還是算了,那就沒辦法站在你身邊保護你,那我有何用?”


    他握緊了梁長樂的手,把掌心的熱度毫無阻礙的傳遞給她。


    當晚,梁長樂就做了個夢,夢見慕容廷鑽進她的腦海裏,翻看著她過去的迴憶。


    他翻到她最瞧不起男人那段兒,也和她大吵起來。


    又翻到兩人曾經以主帥的身份,在梁國和夜國的戰役中對抗那段兒,他又美滋滋的吹牛,“原來那麽早我就是念念心中的戰神了呀?早知道,我該早些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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