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廷耳力敏銳,遠在殿外,就已經聽見皇後那毫不客氣的聲音。


    他丟下皇帝不顧,闊步上前,徑直入殿。


    “侄媳婦這樣教訓嬸母,本王還是第一次見!身為一國之母,皇後的禮教真叫人刮目相看。”慕容廷冷嘲熱諷一句,上前握住梁長樂的手。


    “她這般不敬重你,你跟她還有何好說的?”


    皇後沒臉,惱羞成怒道:“皇叔真是肆意慣了,當這裏是自己的內宅後院嗎?椒蘭宮也是您想來就來的?”


    慕容廷轉過臉去,冷冷看了皇後一眼。


    他沒多言。


    但這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立時叫皇後心頭一窒,她恍若被人扼住了脖子,唿吸不暢。


    “怎麽跟皇叔說話呢?”皇帝這會兒才邁上台階。


    先前慕容廷走得快,不叫人通傳,是以皇後毫無準備皇上會忽然駕到。


    “臣妾參見皇上……”


    “罷了吧,”皇帝冷冷看他,“看皇後這般狂傲的樣子,恐怕也未必真的將朕放在眼裏。”


    皇後膝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一旁的采薇連忙攙扶住她,“娘娘……”


    皇後穩了穩心神,強笑著說:“皇上誤會了,王爺也誤會了。臣妾……臣妾是跟嬸母拉家常呢,一時激動,難免聲音大了些。”


    慕容廷冷笑一聲,“沒人能在皇上和本王麵前顛倒是非黑白。本王怎麽聽見,皇後說我王妃親疏不分,向著外人?她向著誰了?當著我慕容家的麵,好好說清楚。”


    慕容廷許久不上戰場,但在戰場上磨練出的殺伐之氣,還是叫人覺得萬分壓抑。


    皇後搖搖欲墜,已然是一背的冷汗。


    偏偏有些宮女沒眼色,在這時候把琴架抬了進來,還小聲問采薇。


    “姑姑,琴架擺在哪裏啊?”


    慕容廷冷眼掃過,小丫鬟也嚇了一跳。


    他冷笑一聲:“怎麽隻見抬琴進來,不見有琴師?皇後是打算親自撫琴嗎?”


    皇後張了張嘴。


    皇帝卻惟恐她說錯話,接口道:“你雖喜好琴藝,怎麽這麽不知深淺,還要在王妃麵前班門弄斧?”


    皇後怔了怔,但很快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看齊王的氣勢,如果承認說,是想叫齊王妃彈琴給她聽,他恐怕會當場殺了她。


    皇後心中懼怕得不行,忙頷首道:“臣妾沒想到皇叔和皇上會過來,隻想著私下裏請教王妃,叫王妃指點琴藝。日後閑來無事時,也可常常為皇上撫琴,閑情又雅致。”


    梁長樂前世就見過這種虛情假意的嘴臉,今世在見,依然惡心得很。


    她的手還被慕容廷包裹在掌心,她反握了握慕容廷的手,示意他離開。


    慕容廷卻道:“皇後既已嫁入慕容家,就是慕容家的人,一家人麵前,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彈吧,我們也湊合聽聽。”


    皇後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憋岔了氣。


    叫她彈琴,他們聽也就罷了,什麽叫“湊合聽聽”?這是打誰的臉呢?


    皇後立即看向皇帝……他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天,他就眼睜睜看著別人這麽折辱自己,也不管嗎?


    她掃見皇帝陰沉沉十分不悅的臉色,心頭一緊。


    “皇上……”皇後輕喚。


    皇上看她的眼神冰冷,“皇叔和嬸母都不是外人,他們不會笑話你的。”


    皇後臉上發熱,心頭卻如同被冬天的風刮過,清寒一片。


    皇帝竟不維護她,還要和外人一起推波助瀾。


    她此時真是騎虎難下,彈吧?明知這裏有位大師,齊王妃隨便撥弄兩下,那琴音都跟仙樂一樣吧?


    不彈吧,看慕容廷護犢的架勢,這事兒必定過不去……


    皇後不由心頭發酸,更是豔羨得很。


    齊王在外名聲很惡,不熟悉他的人對他又敬又怕。


    可他竟對自己的小嬌妻這般的維護,一丁點兒的委屈都不肯叫她受,愣是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


    否則,怎會當著皇帝的麵,打自己這皇後的臉?


    皇後心裏苦,除了對皇帝的失望,還泛著女人對女人的那種嫉妒。


    她心頭的尷尬難堪,幾乎寫在臉上,如上刑場一般不情願的坐在琴架後頭。


    殿中幾人都看著她,目光各不相同。


    皇後抬手撥弄琴弦。


    她隻彈了幾個音,慕容廷就轉過臉去,同梁長樂說笑起來。


    不知他說了什麽笑話,梁長樂忍不住低頭莞爾。


    她算是客氣了,慕容廷已經微微笑出了聲。


    皇後心緒難平,猛地停下琴音,恨恨的看著那夫妻兩個。


    齊王掃了她一眼,冷淡說:“你繼續彈。”


    一句話,要把皇後氣吐血。


    這是真把她當彈琴的琴師、樂姬來戲耍了?


    皇後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她當即委屈的含了淚,轉臉看向皇帝。


    皇帝臉色陰翳,抿著嘴,下頜肌肉緊繃。


    “罷了,今日王妃乏了,改日再來聽琴吧。”慕容廷扶著梁長樂站起身。


    皇後心口再次被暴擊……乏了、改日?


    她鬱悶的快要吐血了。


    梁長樂同慕容廷離開椒蘭宮往宮外去。


    卻在宮道上遇見宮妃的軟轎。


    他們兩個都是步行,雖有轎子,但兩人身體強健,更喜歡自己走。如此還能手挽著手,肩並著肩,連走路都成了有趣的事兒。


    顯然那邊來的宮妃也瞧見了他們,宮妃的轎子立刻讓在道旁,落轎停下,以示敬重。


    落轎已經可以了,宮妃不用出來行禮。


    但那邊轎簾子一掀,一位宮妃彎身出來,遠遠就朝這邊福身行禮。


    梁長樂走近,才瞧見她蹲身蹲的低,態度非常謙恭。


    剛從皇後那兒出來,被皇後那眼高於頂,頤指氣使的臭毛病紮眼紮得久了。


    忽然瞧見這樣客氣規矩的宮妃,梁長樂覺得順眼得很。


    宮妃卻在這時,忽然抬頭瞟了她一眼,衝她微微一笑,還擠了擠眼睛。


    梁長樂隻覺得她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她不由的停住腳,盯著這年輕的女孩子看了一會兒。


    宮妃立即開口:“見過齊王妃,臣妾章秀兒章婕妤,曾經王妃在女學授課時,臣妾有幸是您的學生,跟您學過琴藝。”


    梁長樂恍然大悟,她臉上的笑意不由深了些。


    自己的學生,無論什麽時候看到都會覺得親切,更別說是如此懂禮貌敬重師長的學生了。


    梁長樂心頭一動,不由想把自己看到的“好消息”偷偷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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