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戛然而止。


    天地間都安靜了。


    梁長樂緩緩睜開眼睛。


    棺材在她身後,她麵前是廳堂的門,門外是握著桃木劍,一襲白衣,佇立寒風中的青城道人。


    外頭的風已經止息。


    明明沒有風了,青城道人的白袍卻恍如被風鼓起,甚至獵獵作響。


    梁長樂沒有迴頭,她有點兒近鄉情怯的感覺。


    她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頭,盯著青城道人,想從他身上看到答案似得。


    “啊……”


    “這不是詐屍吧?”


    最後,聲音還是先從屋裏頭傳來的。


    李小雨先叫起來,緊跟著好些人連連吸氣。


    眾人臉色都不太正常,有人驚,有人喜,也有人憂,有人怕。更多的還是驚喜交加。


    梁長樂緩緩迴過頭去。


    隻見一襲紅袍的慕容廷從棺材裏坐起來。


    他動作很僵硬,關節像是別人的。


    他的臉也過分的蒼白,嘴唇顏色很深,像是凝固的血。


    這麽驟然從棺材裏起來個人,本就異常驚悚可怕。


    更可況這人是本就威嚴駭人的慕容廷。


    梁長樂在眾人驚唿中緩緩迴過頭去。


    她與他視線相接的刹那,便咧嘴笑起來。


    “我們做到了。”她喃喃的說,這話她想對青城道人說,但更想對慕容廷說。


    真的做到了。


    慕容廷左右看了看,眾人都傻了,竟沒有一個有眼色,知道上來扶他出來。


    棺槨又大又高,裏頭還放了各種金器玉器,品相都是上乘,哪個拿出來都是寶貝。


    但此時就顯得特別礙事。


    他本就行動僵硬不便,再加上這些礙事的東西,他想自己爬出棺材就有點兒難。


    梁長樂先上前,想要扶他出來,但棺槨有些高,她也不會輕功,看起來很有些吃力。


    “二哥,二哥!”賈明成和阿琛總算從驚愕中醒過神來。


    兩人跳入棺槨,把慕容廷給架起來,從棺槨中攙扶出來。


    “二哥感覺怎麽樣?可要叫大夫來看看?”賈明成問。


    阿琛扯了扯嘴角,“師父在呢,還要什麽大夫?”


    從慕容廷醒過來,自己坐起身子,到如今,他被人從棺槨攙扶出來,扶去了旁邊偏廳。


    正廳裏的賓客們都怔怔不能迴神。


    不過今日來的都是至交的好友,到沒有人說什麽閑話。


    唯有來主持婚禮的禮部官員們,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沒有一點兒人色,跟剛從棺材裏爬出的慕容廷的臉色也不相上下了。


    新皇帝派來的那些內侍太監,更是心跳甚快,整個人都有點兒巨大驚恐之下的亢奮。


    慕容廷在偏殿裏,青城道人沒有給他把脈,也沒檢查他的身體,反而是在一旁含笑不語的坐著。


    慕容廷沒看自己的師父,倒是將目光定定落在梁長樂的臉上。


    “你救了我的命,如今又成了我的王妃。”慕容廷嗓子沙啞。


    梁長樂輕笑,“所以說,你的命和你的後半生都握在我手裏了。”


    慕容廷也笑起來,微微點頭,“日後,要承蒙關照了。”


    梁長樂輕哼,“好說好說。”


    青城道人咧了咧嘴,“這一趟京都,不虛此行,竟然見識了琴音中的道法。”


    慕容廷這才起身施禮,感謝師父不遠千裏,急匆匆趕來。


    “你是我徒兒,你出了事,我焉能不救?隻是沒到他這樣毒。”青城道人搖了搖頭。


    慕容廷的體質,基本相當於百毒不侵。


    這是如今的太上皇知道的,所以他給備上的鴆酒,還加了別的料。


    “因為你身體還虛弱,元神卻強大,所以我與王妃合力,暫且封印減弱你的元神之力,待你身體慢慢恢複之後,元神之力也會自行恢複。”青城道人解釋道。


    慕容廷再次感謝了師父。


    青城山人該與他說的話都說完了,頗有興趣的盯著梁長樂。


    “王妃可否與某說說,這琴音的玄妙?”他托著下巴,興味盎然。


    慕容廷坐著沒動,卻開始安排齊王府的一切事宜。


    “靈堂拆了吧,棺槨也都抬下去,喜堂重新布置,賓客都招待好,大婚之禮仍舊繼續……”


    京都今日真可謂熱鬧。


    齊王府吹吹打打奏喜樂的走在前頭,撒喜錢的走在後頭。


    這邊的人已經走了半個京城,那邊又來了吹喪樂的。


    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京都的人看著兩撥兒的人馬,都出自齊王府,不禁有諸多議論。


    可才議論了不久,就見有人騎快馬追上吹喪樂的這些人,吩咐了幾句話。


    吹喪樂的立時高興起來,他們解下了腰裏束的白腰帶,摘下頭上簪的百花,喜氣洋洋的迴齊王府去了。


    百姓們看熱鬧,看得不解,紛紛打聽怎麽迴事兒。


    齊王府的消息還沒傳出來,他們隻問到了一件事兒。


    “齊王府說喪樂不必吹了,賞錢照給。”


    “這是為什麽呀?不是說這天要下葬嗎?已經拖延七天了,就算天兒冷,人也放不住了吧?”


    “齊王妃……那小姑娘是不是魔怔了?”


    百姓們尚且議論紛紛,關注著齊王府動向的人,自然也都了解到這事兒。


    葉從容那日遭陣法的反噬,受了內傷。


    他一直躺在驛館的床上,除了解決個人問題,他就沒下過床。


    但他卻一直叫人留意齊王府的事兒。


    “喪樂停了……”葉從容的眸光暗沉沉的。


    “是啊,百姓都議論說,是不是那個齊王妃,她又反悔了,先前第三天就該安葬,她一直拖著不肯,終於拖到了今天,她本答應安葬了,這恐怕是又要拖延了……”


    葉從容卻眼底一驚,大叫一聲,“不好!”


    他掙紮著要從床上起來。


    “葉相,您身體不適,大夫說要靜養……”


    “滾開!”葉從容臉色漲紅,急的眼底冒火,“怕是晚了!本要誅殺那魂魄!沒想到被反噬!如今定是魂魄歸體,他複活了!”


    葉泉正端著湯藥進來,猛地就聽見這句話。


    “葉泉,備車,我要入宮,求見新皇帝!快!”葉從容揮手急聲說。


    葉泉放下湯藥趕緊去準備。


    “葉相,您先喝了藥再說,身體要緊。”身邊人勸。


    葉從容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大好的時機!大好的時機錯過了!錯過了!”


    “他若是真的複活,恐怕以後就更難對付了!不行……一定要叫他引起新皇帝忌憚!更加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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