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辛夷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打量著他:“我不認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


    男子看一眼宴席廳的方向,遲疑一下,“我曉得大理世子是怎麽死的。”


    辛夷一怔。


    詫異地看著這個陌生男人,她心下微微一動,“你是說……”


    “你有你們要的真相。”男子說得坦然。


    辛夷抿唇思忖一下,輕輕笑開,“那你說說,你想得到什麽?”


    男子道:“妲花。我隻要妲花。隻要傅九衢拒婚,我就告訴你們。”


    呃?


    辛夷怔住了,難道傅九衢拒婚拒得不夠明顯嗎?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這一對男女,沒有表明態度。而妲花一聽男子的話,當即攥起了小拳頭,一揮一揮地朝向那男子,不停用方言朝他怒吼,說到激動處,甚至拽住他的胳膊往外拉,似乎要阻止他——


    男子用力地扯開她,紅著眼睛望向辛夷,咬牙切齒地道:


    “對傅九衢來說,妲花不重要,隻是平衡大宋和三十六洞關係的一顆棋子,有她無她,隻是後宅添一雙筷子。但妲花對我,十分重要。我無她不可,無她不可你明白的嗎?”


    辛夷:“你認為傅九衢會收了妲花?”


    男子眉頭揪起,“我說了,這對傅九衢而言不重要。男人,隻會做對自己有利的選擇。一個女子的存在,對他這個的男人,無損分毫,若有好處,為何不收?”


    辛夷笑了笑:“那你找我的意思是?”


    男子道:“傅九衢喜歡你。隻有你,可以阻止他。讓他在二者間做出權衡,是要放棄哪一方的利益。你不要盯著我笑,不要不信……這就是男人的考量,我是男人,我了解他。”


    辛夷狀似思考一般,抿了抿嘴角,沉吟片刻才輕輕笑開。


    “好。一言為定。”


    ~


    辛夷迴到宴席上的時候,傅九衢正好出來尋人,看到她一個人站在簷下,鬆了口氣。


    “做什麽去了這麽久?”


    辛夷匆匆上前,神態嚴肅地道:“走吧,迴去再說。”


    傅九衢看一眼她的表情,黑眸微微往庭院裏一掃,隻見火桐樹後有個頎長的人影,一閃而過。


    傅九衢淡淡勾唇,探出手攬住辛夷的肩膀,低嗯一聲。


    “再坐片刻。我們便告辭迴去。”


    散席已是半個時辰後了。


    多喝了幾盅的土酋略微失態,再三拉著傅九衢表忠,結結巴巴地表示結洞不會與儂智高為伍,不會背叛宗主國大宋,並表示自己會說服那些動搖的洞主,歸順朝廷。


    像無數喝大的酒友一樣,他言語的中心點就一個:吹牛逼。


    他告訴傅九衢,他的臉麵很大,在廣西南路這一帶,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但他最操心的便是小女兒妲花。


    他希望傅九衢把小女兒帶去汴京,給她一個郡王側妃的名分,為他們族人長臉。


    一個側妃,在結洞已是榮寵。


    “郡王,老夫就這一個請求,就一個,你務必要答應我……你喜不喜歡她,不打緊……側妃就行……嗝……側妃就行……”


    半醉的酋長拖著嗓子,比劃著一個搖擺不停的指頭。


    妲花就站在酒桌的後麵,眼睜睜看著疼她寵她的父親醜態畢露地拿女兒交換一個身份……


    郡王喜不喜歡她不要緊,她去了汴京會過怎樣的日子不要緊。


    隻要她能為結洞帶迴一個“郡王側妃”的名分。


    妲花雙眼通紅,酋長渾然未覺,還在絮叨不停……


    “酋長有所不知……我懼內,所以,貴千金,我愧不敢受。”傅九衢將辛夷攬在胳膊彎裏,朝土酋微微頷首,“多有得罪,告辭!”


    說罷頭也不迴地轉身離去。


    “你,你你……”


    酋長張著手,指著他,跌坐迴去。


    辛夷被傅九衢牽著手走出來,一顆心仍在撲通撲通胡亂地跳動。


    不是羞的,是被傅九衢給嚇的。


    一直到迴到居住的院落,她繃著的那根弦才稍稍鬆開。


    “身在虎穴,你也這麽大膽,也真是不要命了。”


    傅九衢敲一下她的額頭,淡淡勾唇,“這麽膽小?”


    “還不是擔心你……”辛夷瞪他一眼,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小聲道:“對了,我今日見到那個男的,說他知道世子之死的秘密……”


    辛夷把遇見那個男人的事情告訴傅九衢,說罷便緊張地道:“我觀她神色,不似說謊。走,我們這便去找他……”


    “不用找。”傅九衢淡淡一笑,“進屋你就看到了。”


    辛夷一怔,看看傅九衢的臉色,慢慢推門走進去。


    屋中隻留有一盞油燈,黯淡的燈火下,一個男子嘴裏塞著破布,被人五花大綁地捆在柱子上,雙眼圓瞪著看向傅九衢,滿是憤恨。


    “他怎麽會在這兒?”辛夷吃驚。


    “我請迴來的。”傅九衢慢慢落下,說得雲淡風輕。


    請?這個迴答絕了。


    辛夷瞥他一眼,走到那男子的麵前。


    “廣陵郡王方才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麵拒絕了酋長。我履行了承諾,該你了。”


    男子嘴裏嗚嗚低叫,搖動著頭顱,雙眼氣恨得仿佛要噴出火來。


    辛夷莞爾:“我把嘴給你鬆開,你不許叫。這才我們才能好好談——你知道的,廣陵郡王可以拒絕,也可以同意。你不配合,我迴頭就叫他納了你的妲花做側妃,再帶到汴京去百般折辱……”


    男子憤憤地盯著她。


    但辛夷扯去他塞嘴的布巾後,他隻是急急喘氣,卻沒有大聲叫嚷。


    “為何要綁我?”


    辛夷側目望向傅九衢,內心也有這個疑問。


    傅九衢麵無表情,“鬼鬼祟祟跟蹤我娘子,不綁你綁誰?”


    那男子瞪眼看他片刻,唇角扯了扯,居然笑了。


    “我叫阿勒,是妲花青梅竹馬的表哥,我喜歡妲花很多年,一心想要娶她做妻子,可酋長卻要妲花去聯姻。”


    傅九衢抬眸,望著他憤然未消的臉,“你的官話說得很好。”


    阿勒語帶嘲諷地一笑,“因我曾在汴京生活多年。”


    汴京?


    辛夷看一眼傅九衢。


    傅九衢微微闔眼,“程蒼,鬆綁。”


    程蒼砍斷繩子,阿勒頓時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揉著酸軟的胳膊站起來。


    傅九衢:“看座。”


    辛夷將滾水注入帶來的果茶包,端到他的麵前。


    傅九衢一言不發地端坐著,阿勒沉默了許久,這才幽歎。


    “嶺南煉銀的爐底,慣有宋人來收。我便是受酋長指派去汴京做這個買賣的。我們的銀鉛腳,全都售賣給了宋人。”


    頓了頓,阿勒似乎怕傅九衢聽不懂自己的意思,又皺眉補充。


    “大理世子便死於銀鉛腳。”


    辛夷目光微微一凜。


    阿勒說的銀鉛腳便是密陀僧。


    而她記得蜜陀僧原是由波斯傳入,到宋代,《圖經本草》才有記載,嶺南采礦煉銀,在進行銀鉛分離時用“灰吹法”,會產生大量的爐底,也就是密陀僧。


    換言之,阿勒說的銀鉛腳,便是密陀僧。


    而段雲確實死於此毒。


    辛夷微微一笑:“所以,你知道是誰殺了段雲?”


    阿勒點點頭,見傅九衢視線凜冽地看過來,又擺頭歎息。


    “我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


    辛夷道:“你不說,怎知我們不會相信?”


    阿勒目光突然一斂,盯著他們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目光露出一種驚悚的光芒。


    “是大理世子殺了大理世子。”


    什麽鬼?辛夷側著頭,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是說,段雲是自殺?”


    “沒錯。”


    “不可能!”


    原本辛夷對阿勒的消息還抱有幾分期待,一聽這話就笑了。


    “又是一個聽來幾句謠言就妄言妄語的狂徒。當時汴京就流傳著世子自盡的說法,你以為我們會信?”


    阿勒眉頭揪起,“我就說你們不會信吧。”


    傅九衢淡淡道:“理由!”


    阿勒將視線轉向他,一張臉明明暗暗,帶幾分陰沉。


    “我不是聽人說的,我是這個事情的見證者……”


    辛夷和傅九衢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空寂的屋子裏,冷肅肅發寒。


    阿勒的音調便添了那麽幾分涼意。


    “段世子死前,曾找我買過銀鉛腳,還買得不少。我當時不識得她,原是不想賣的,因為我有長期打交道的商家,可她出價高,上來便給了我一錠金子,我便先賣給她了……哪會料到,不兩日便聽到她的死訊。”


    辛夷問:“她是怎麽找到你的?”


    阿勒道:“我在榆林巷租了個小房子,凡是三十六洞前往汴京的人,都知道去那裏找我。在我住處隔壁,有一個家裏開藥鋪的少東家,他識得許多藥鋪的人,我們一道喝過酒,他偶爾會介紹商販來照顧我生意……那天段世子來找我,便說是我隔壁鄰裏介紹的。”


    辛夷聽著榆林巷這個地址,心裏突然一驚。


    “那少東家,可是姓孫?”


    姐妹們,月底了,有票的請放入九哥和十一的鍋裏,為他們熬一鍋甜湯哈………


    不要逼我跪下來求你們,否則……哼,我就真這麽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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