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和高淼同時轉頭看向傅九衢。


    “九哥!”


    “郡王!”


    傅九衢微微勾起一絲笑,目光銳利得仿佛頃刻間就能洞穿一切。


    “不急。”


    還不急呢?


    辛夷見他容色淡淡,急急地拉她袖子:“九哥,右衛將軍的情況恐怕耽誤不得?”


    她還能和傅九衢講道理,高淼已然半刻都待不得。


    “好,郡王不幫,也請不要再阻止我……”


    高淼說著迅速退出內室,當著那幾個花枝招展的美嬌娘的麵大步出去拉開房門。


    這次,傅九衢沒有阻止高淼。


    然而高淼卻怔在門口。


    醉仙閣裏早已人聲鼎沸,酒客們正不知所措地四處躲藏。


    當然,不是因為二樓上的爭吵和打鬧。


    在這樣的地方,三不五時的大打出手是常事,酒客見怪不怪。


    他們懼怕的是不知何時已經包圍了醉仙閣並且闖入抓人的兵卒。


    沒有招唿,沒有哨聲,沒有鼓點,這些兵卒進門便砸,但凡身帶利刃的一律抓捕,還不斷有人湧入,好似整個嶽州城的兵馬都調到此處了一般,如同戰爭。


    “經略安撫使黃升?”


    高淼在京中見過黃升,還曾叫過一聲黃叔,早聽說她調職荊湖北路任經略安撫使,兼知荊南府,竟不知會在這裏見到。


    高淼說得有點急,辛夷跟上來,看一眼,迴頭便撞見傅九衢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低低地問:


    “郡君認識這個人?”


    高淼惶惶不安地點頭,“他怎麽會來嶽州?”


    經略安撫使主政荊湖北路的兵民大權,不僅官比趙宗實這個團練使大,比實際掌權嶽州的知州還要高兩級。


    辛夷:“有交情?”


    高淼搖搖頭,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朝中官員家屬間,大多是泛泛之交,臉麵上說得再好聽都沒有用。


    沒有私交,就相當於沒有交情,她不知黃升是哪一邊的人。


    說話間,那黃升已然領兵登上二樓,扶住腰刀順著遊廊走了過來。


    看到高淼,黃升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認出身著男裝的她,略一遲疑便從身邊走過,然後長臂一揮。


    “進去拿人。”


    “是!”


    士兵們齊齊應聲,持銳而行,很快便衝入了隔壁花魁娘子沈碧芊的閨房。


    傅九衢這時才徐徐走出來,手負身後,容色如玉,如清風徐來,可是那麵帶溫柔的微笑,卻無法掩飾他眸底的邪妄與冷漠。


    黃升扭頭便看到他,三兩步走迴來,拱手低頭。


    “荊湖北路經略安撫使黃升,見過廣陵郡王。”


    傅九衢淡淡還禮,側目一笑。


    “這位是京兆郡君。”


    黃升訝異地看向高淼,隨即笑著抱拳行禮。


    “慚愧慚愧!請郡君恕老夫眼拙,竟不識貴人。”


    高淼連忙行禮,眼風頻頻望向隔壁,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


    刀劍聲不絕於耳。


    黃升自然知道高淼為了什麽,高聲打了一個哈哈。


    “郡君無須擔心,老夫既然來了,這事便會一管到底。”


    高淼:“多謝黃經略。”


    她瞥一眼辛夷,“我去看看。”


    “去吧。”辛夷知道她是片刻都等不及了,對趙宗實的擔心已然蓋過了她所有的情緒。


    高淼從人群裏大步而去。


    這時,兩個士兵押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上樓,委委縮縮地拽到黃升的麵前。


    “稟安撫使,嶽州通判賈晁帶到!”


    辛夷聽出這便是方才在沈碧芊房裏說話的那個男子,沒有想到,他竟是嶽州通判。


    一個通判,為何要設計與他官位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團練使?說白了,趙宗實這個團練使就是個散官,沒什麽實權,壓根不會影響到他的升遷。


    這賈晁不等黃升詢問,便大唿冤枉。


    “不知經略安撫使黃大人駕臨嶽州,下官有失遠迎……但這,這也罪不致死吧,黃大人怎可如此對待朝廷命官……”


    “少廢話。”黃升的模樣看上去便是那種直率的武人,懶得聽他聒噪,擺擺手,沉著臉道:


    “有什麽冤屈,等押解迴京,對皇城司的大人們說去。”


    賈晁側目看到傅九衢優雅修長的身姿,不由恍惚一下。


    “皇城司,皇城司……”


    聲音未落,賈晁的膝蓋便軟了下來,要不是有士兵挾持,隻怕當即就要跪倒在地。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啦。”


    賈晁不知道傅九衢是誰,卻知道皇城司是幹什麽的,一張臉當即白如紙片,兩股戰戰,語氣也再不像剛才那般理直氣壯,虛虛地道:


    “不知下官所犯何罪……”


    傅九衢:“傷天害理,罪孽滔天!”


    賈晁臉色變了變,“下官不曾,不曾做過什麽作奸犯科的事情呀……”


    “你還想狡辯!?”高淼厲聲一喝,扶著趙宗實過來。


    趙宗實的狀態很是不好,滿臉潮紅,衣襟淩亂,腳步虛浮,頭發都快要被汗水濕透了似的,頭顱幾乎低到了胸前,不停地淌汗。


    高淼將人扶過來,對傅九衢道:


    “可否借郡王房間一用?”


    傅九衢側開身子,“請便。”


    高淼又看一眼辛夷,“可否借郡王的人一用?”


    傅九衢勾唇,對此話還算受用,輕嗯一聲,疏淡的眼眸睨向辛夷,示意她可以自行決定。


    辛夷:“敢不從命。”


    她連忙幫著高淼將人扶進去。


    對於未來帝後,辛夷還是很上心的,能讓他們念及自己的一番情義,總歸是好事。


    但此刻的高淼和趙宗實,顯然正處於黎明前最黑暗的階段,在天高皇帝遠的嶽州,一個小小的通判竟然就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他們……


    今日若不是高淼恰好在此,若不是傅九衢提早一步布局,後果不堪設想。


    高淼是個疾惡如仇的人,見辛夷吩咐起了閣裏的丫頭取熱水給趙宗實沐浴,又靜坐把脈,再忍不住那口怒火,拔出長劍便衝出去,架在賈晁的脖子上。


    “說,你對團練使做了什麽?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她雙眼盛怒,赤紅一片,模樣看著極是嚇人。


    賈晁也不認識這個皇後的養女,盯著高淼那一張如同殺父仇人似的麵容,緊張地咽了咽唾沫。


    “我什麽也沒有做……”


    高淼冷笑,“說實話!否則,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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