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馬行街霧氣很重,一溜兒古色古香的街市籠罩在薄霧裏。


    今兒是端午節,街麵冷冷清清的,唯有辛夷藥坊門口圍了不少人。


    血跡好大一灘,不規則地鋪在地麵上,還有一些淩亂的痕跡,看著像是人的腳印。


    門板上也濺了一些。


    人們看著藥鋪門店前的血跡,指指點點。


    見到辛夷出來,門前頓時安靜。


    胭脂鋪的李大娘率先開口,笑盈盈地道:“張娘子,你家是在做什麽法事嗎?”


    辛夷是馬行街的話題人物,她的一言一行,都備受關注。


    大清早的見血,又逢節氣上頭,人們會這麽想,倒也正常。


    辛夷沒有馬上開口,蹲下去查看片刻,用指頭慢慢地戳了一點血跡,然後湊到鼻尖。


    安娘子跟在她的身邊,見她神色微微一變,有點慌神,“娘子……”


    辛夷厲色看她一眼,慢慢起身,望著圍觀的人群,展顏一笑。


    “讓各位街坊掛心了,這約莫是昨日我們家殺雞的血……叫小孩子拿出來撒了,晚上烏漆麻黑的,也沒有瞧見,嚇到大家了,實在不好意思……”


    她迴頭看著安娘子,遞了個眼神。


    “去拿家夥什兒來,趕緊灑掃幹淨。”


    安娘子應下,扭頭便進去了。


    人群見她這麽說,沒了興趣,便紛紛散了,那大嘴李大娘卻留了下來,熱絡地問辛夷。


    “張娘子,你家娃兒最是懂事,怎會沒事拿雞血出來撒?”


    辛夷微笑道:“誰知道呢?說是要拿血來做什麽畫,嗐,小孩子總有許多大人想不明白的心思……”


    李大娘哦一聲,左瞧右瞧:“可這腳印看著也不像孩子的腳印呀?”


    “昨兒我大伯一家子都來吃飯,便從這裏離開的。走的人多了,不小心踩到了唄。這有什麽可稀奇的?”


    辛夷雲淡風輕地解釋完,見李大娘半信半疑的樣子,突地莞爾,攬住她的胳膊,低低地道:


    “大娘,有個事我正想與你商量呢。”


    李大娘果然被她轉移了注意力,“什麽事?”


    辛夷微笑,“一起做買賣,賺點銀錢使,願不願意?”


    一聽賺銀子,李大娘的眼睛都亮堂了許多,笑得那白白胖胖的臉像個褶皺的包子似的。


    “看你張娘子說的什麽話?你要提攜大娘,大娘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有什麽不願意的?”


    她又膩笑著低下聲音。


    “做什麽買賣?”


    辛夷道:“當然是大娘你的老本行。”


    李大娘怔了怔,“啊?胭脂?”


    辛夷道:“準確說是藥妝。”


    “藥妝?”


    “含有中藥成分的脂膏。”


    這件事,辛夷其實在心裏琢磨有兩日了,她這裏畢竟是開藥鋪的,隔壁的藥廠主要是搞製造的,藥妝脂膏這種東西,與胭脂水粉是同類,她可以單獨開一塊來售賣,一來銷路有限,二是容易得罪人。


    李大娘的胭脂鋪就在她的對街,這婦人嘴巴大,說四方,她做生意其實很有一手,她的丈夫在汴京商行裏人脈也廣,辛夷不想單打獨鬥,到時候再給自己惹上禍事……


    有錢大家一起賺,那才是明路。


    因此,辛夷準備讓李大娘來代理自己的產品,做出來的脂膏有了穩定的銷路,在胭脂水粉這個行當裏,也便有了保障,不需要她再去和那個商行的人打交道,李大娘自然能辦妥。


    李大娘聽得雲裏霧裏,但她覺得辛夷就是一個帶財的麵相,又有廣陵郡王撐腰,藥錯不了,那脂膏也錯不了……


    隻要能賺錢,怎麽不能合作?


    “那娘子可否把你家的脂膏拿一些來,我帶迴去給我當家的看一看……”


    她一邊說,一邊笑,“你知道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馬上答應你,總得聽聽當家的意見。”


    “我明白。”辛夷迴頭拿了一套成品藥妝給她,“不著急,等過完節,我們再仔細商議……”


    李大娘開開心心地走了。


    辛夷迴頭扭身,再瞥了一眼門邊的血跡,看著拿掃帚的安娘子。


    “拿塊氈布蓋起來,先別動它。”


    方才她使那個眼神,安娘子就知道此事沒有那麽簡單,因為拿著掃帚出來,也沒有去動它。


    聞言,她點點頭,很快從後院拿出一塊氈布,蓋在血跡上,不讓過往的人注意到它。


    “娘子,這到底是什麽血?昨晚……我們沒有殺雞。”


    辛夷目光陰沉,“人血。”


    安娘子忍不住哆嗦一下,怔忡地看著她。


    “那我們……要不要報官?”


    辛夷搖搖頭。


    在汴京城的時間長了,她對事情的看法已經與往常不同。尤其經了張盧的案子,她對官府的信任度更低……


    “今日廣陵郡王會過來。等他來了,再看看怎麽說。”


    安娘子點點頭。


    辛夷叮囑她,“廣陵郡王沒來以前,不可聲張。”


    店門外有人血,是有人故意陷害她?還是昨夜在她家門口發生了什麽兇殺事件?


    辛夷和安娘子討論不出一個結果。


    但今兒是端午,如果她這個節骨眼去找傅九衢,難免會讓長公主再記恨她一筆。不是故意的,也成了故意的,因此辛夷準備將這個事情先壓一壓,等傅九衢自己過來再說。


    然而,她正準備迴屋,便聽到後院傳來貞兒的尖叫聲。


    “娘……娘……”


    安娘子一聽就慌了,丟了掃帚便往裏跑去。


    “怎麽了,貞兒,怎麽了?”


    貞兒和安娘子是睡在一樓的,她聽到動靜剛剛起身,想去茅房方便,不料推門進去就看到茅房的地上有一攤血。


    小姑娘嚇壞了,看到安娘子便撲了過去,緊緊抱住她。


    “娘,茅房裏有血,有好多血……”


    “別怕,別怕。娘在這裏……”


    安娘子拍著女兒的後背,轉身便看到辛夷握住一根柴火棍,慢慢地靠近了茅房。


    “誰?”辛夷低聲道:“誰在裏麵。”


    沒有人迴答。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五丈河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辛夷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把撩開茅房的簾子。


    裏麵沒有掌燈,光線暗沉,但肉眼可見靠近柴垛的一側蜷縮著一個人。


    看身長體型,還是個魁梧的男人。


    他好像死過去了一般,無聲無息地蜷在那裏,臉側在一邊,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刀,從刀柄到刀身,全是凝固的血跡……


    辛夷慢慢走近他,腳下是一路蜿蜓的鮮血。


    “安娘子。去把病房打開,準備救人……”


    安娘子將躲在背後的貞兒拉過來,叮囑她去樓上找三念,然後便急匆匆離開了。


    今兒藥鋪裏人少,除了小的,便是懷孕的胡曼。唯一的男人周道子是個老頭,且昨夜高興,他喝了不少酒,如今還在沉睡。


    辛夷沒有去驚動別人,取下一扇門板,憑一己之力將那男人拉上去,再和安娘子將他抬入了病房。


    這個人渾身血汙,頭發淩亂,胡子拉碴,幾乎看不清麵孔,但高鼻薄唇,五官看著十分端正,身材更是健壯。


    辛夷來不及替他淨臉,連忙拿剪刀將他身上衣物剪去,查看傷勢——


    “噫。奇怪。”辛夷在他身上查找著,對著光丨裸上身的男子,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


    安娘子則是有點害臊,目光不敢直視,“怎麽了,娘子?”


    辛夷皺眉,“他身上除了幾處小擦傷,沒有別的傷口,那些血……是誰的?”


    安娘子睜開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這……難道是別人的?他殺了人?這……他不會是個殺人犯吧?”


    最後那一聲,盡管安娘子克製著,聲音仍是帶了一點顫抖。


    方才將人拖進來,她就已經注意到了,這男子長得格外高大健碩,若當真是亡命之徒,就憑她們兩個婦人如何對付?


    辛夷拿著剪刀,又剪向了那人的腰帶。


    安娘子低低地啊一聲,想要製止她。


    “娘子,不可。”


    辛夷頭也不迴,“在大夫麵前,沒有男女之分。我看一下,可是傷到了下麵……”


    安娘子硬著頭皮看了片刻,在辛夷扒下那人褲頭的時候,終於扭過頭去。


    辛夷看著她,微微一笑。


    “虧你還是藥鋪裏長大的,這都沒見過?”


    安娘子紅著臉,不吭聲。


    古代婦人大多保守,辛夷也不為難她,在那男子身上找不到傷痕,便拿了一個大絨巾子給他搭在腰上,然後再一次搭上他的手腕。


    難道是中毒?


    辛夷:“安娘子,去拿筷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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