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是晚上來辛夷藥坊的。那個時候,辛夷正在教鋪子裏的眾人學習心髒複蘇術。


    今兒辛夷將楊二郎的媳婦“起死迴生”那一手絕活兒,震驚四座,連一向自負的周道子都佩服不已,叫上好友葛大夫還有另外兩個郎中一起前來討教。


    於是,辛夷便把安娘子、良人、湘靈還有幾個夥計叫到一起,現場教學。


    開藥鋪的人,學會心髒複蘇十分有必要,但古人大多不習慣與人有肢體接觸,一個個學得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人。


    辛夷無奈一歎,拉過良人便騎了上去,一邊講解一邊按壓,教得十分認真。


    她完全沒有發現傅九衢是什麽時候進來的,直到發現周圍的人都安安靜靜地低下頭,屋裏的氣氛變得莫名緊張……


    她詫異地抬頭,“怎麽了?”


    隨著拖長的尾音,她慢慢地掉過頭,發現傅九衢不知何時站在了背後……


    “呀。”辛夷連忙站起來,朝他行了個禮,“郡王走路怎麽都沒有聲音的??”


    傅九衢微微勾唇,“是你太專注。”


    辛夷不知道說什麽,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郡王找我有事?”


    傅九衢唔了一聲,問得雲淡風輕,“聽說今日有人來藥鋪鬧事?”


    辛夷點頭微笑,“所幸,我都解決了。”


    傅九衢斂目看她片刻,“那就好……你家開飯了嗎?”


    這兩句話完全不搭界,眾人紛紛抬頭盯著廣陵郡王,辛夷則是笑了起來,迴頭示意他們按自己所講繼續學,然後瞟了傅九衢一眼。


    “郡王隨我進來吧。”


    傅九衢麵上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今日下值便去辦差,迴來便找你,尚未來得及吃飯。”


    辛夷微微眯眼打量他一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郡王想吃什麽,盡管來便是。反正你是我的債主,吃一頓抵一頓,不要不好意思。”


    傅九衢扭頭,哼一聲,負手在身後,大步走在前麵。


    這傲嬌鬼!辛夷連忙跟了上去。


    藥坊裏的晚膳都開得早,這個點兒隻有剩菜剩飯,當然不能端給廣陵郡王吃。


    辛夷給他泡一壺果茶,放在桌上,笑著問:“郡王想吃什麽?”


    傅九衢想了想,“你下次做的,甚好!”


    辛夷莞爾,笑歎一聲,“沒想到我一個大夫,居然幹起了廚娘的活兒。”


    傅九衢也不說話,隻是看著她笑,大抵是他笑起來太好看,目光又太過專注,把辛夷看得耳根發熱,臉上紅雲浮起,一邊彎腰拿雞蛋,一邊岔開話題。


    “香料案不都結了嗎?你又辦什麽差?”


    辛夷所謂的結了,是指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了,但細節上的東西,傅九衢沒有告訴她,她也不方便過多的打聽。


    傅九衢看她一眼,臉上不見情緒。


    “辦一點私事。”


    “哦。”辛夷點點頭,繼續忙碌手頭的活兒。


    “你不問我是什麽?”


    “郡王的私事,我哪裏敢問?”


    辛夷迴答這句話的時候,心髒怦怦亂跳,節奏比平常快了許多。不過,她背對著傅九衢,無人察覺她浮躁的心緒。


    傅九衢看著她的背影,淡淡道:“有人膽敢欺負我的人,本王自是不能讓他好過。”


    辛夷抿了抿嘴,迴頭看他一眼,沒有往深了想,隻點點頭,笑道:“有權有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啊,哈哈哈。”


    傅九衢眉梢輕抬,不以為然地品茶等待。


    既然是廣陵郡王點的菜,辛夷也落得個灑脫,按上次的配料給他做了兩個簡單的吃食,又額外煮了一碗麵,將煎的荷包蛋放在上麵。


    “郡王嚐嚐,味道淡不淡?”


    傅九衢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一如既往,唇齒留香。”


    他吃東西斯文優雅,明明隻是簡單的吃食,愣是因為他風姿無匹,吃出一種國宴的即視感。


    辛夷倚在灶台邊,看得也津津有味。


    沒有人不喜歡被人誇獎廚藝好,她也不例外。


    這一餐飯,傅九衢吃得十分沉默,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等那碗麵見了底,孫懷端來帕子和水,他淨手漱口後,這才抬頭正視辛夷。


    “有樁事情我得告訴你。”


    辛夷看他說得謹慎,略微皺眉,“什麽事?”


    “張盧……”傅九衢好似有些難以啟齒一般,目光從辛夷臉上掠過,望向黑漆漆的庭院,那一盞在風中搖曳的夜燈。


    “張盧無法受到應有的懲罰。”


    辛夷眼皮一跳。


    這個結果不算十分意外,每個時代都不缺特權,何況在刑不上大夫的古代?可是,知道歸知道,她心裏並不怎麽舒坦。


    “事情都傳揚開去了,天底下人人皆知張盧是什麽貨色,證據也都呈到了官家的案頭,即使不殺他的頭,也得有一個能交代過去的借口吧?若不然,如何服眾?”


    “有。”傅九衢神色冷漠,“儂智高舉兵反宋,率部沿右江東下,已攻破右江上遊的橫山寨……大戰在即,官家要天下齊心,共抗外敵,借此赦免了一幹囚犯,既往不咎。”


    辛夷臉色微變。


    這場戰爭她是知道的,是傅九衢命運的分水嶺,但他沒有想到,趙禎竟會以此為借口大赦……


    “我對不住你。”傅九衢皺眉看著辛夷,目光灼熱,“我說過要為你報仇,卻不得不看著他逍遙法外。”


    頓了頓,傅九衢看著她緊繃的小臉,神色冷漠地一哼。


    “這個張盧,真是罪該萬死。你可知,羅檀偷貓並不是為了王大屠戶的兒子王巨,而是為了張盧……”


    辛夷略略吃驚,“為什麽這樣做?”


    “張盧偷我最愛的金被銀床,便是想將水鬼案嫁禍於我。不料,那天下著暴雨,金盞受了驚嚇,半道上跑了。”


    辛夷想起那個雨天迴村裏遇到的貓和黑影,點點頭。


    “那羅檀為何幫她?”


    “因她愚蠢!”傅九衢道:“死前她還做著張盧納她迴去的春秋大夢。”


    “……”


    辛夷沉默看著傅九衢,“那陳太醫呢?那天杜仲卿在刑場上說,水鬼案與張盧有關,陳太醫的死,也和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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