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瞥一眼孩子,慢慢彎腰,平視般盯住他的眼睛。


    三念踮著腳尖湊到傅九衢的耳朵邊上,低低地道:“那個壞女人想害我娘,傅叔,你要保護我娘……”


    傅九衢抬眼,瞥一眼孩子,側過臉去掃一眼桑田內外,視線最後冷冰地落在曹漪蘭的臉上,麵色陰沉下來。


    “不要怕。”他拍拍小三念的後背,“有我在,不會有事。”


    三念癟了癟嘴巴,巴巴地望向辛夷的背影,點點頭,重新拉住傅九衢的手,“傅叔要是永遠在娘和我們的身邊就好了。”


    傅九衢胳膊微繃。


    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三念的聲音很小,恰好能讓他聽見而已。


    這時,辛夷讓宮人去取下一副門板來,把張貴妃輕輕平放上去,抬入內殿醫治。臨行前,她迴頭看一眼三念,又朝傅九衢意有所指地示意一下。


    傅九衢點點頭。


    辛夷微微一笑,快步離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沒有言語交流,甚至離得有些遠,但眼睛和肢體的默契感,卻看得曹漪蘭憤恨不已。


    “憑什麽?她憑什麽?”


    高淼聽到她的怨懟和低喃,眉頭揪到一處。


    “內苑裏養的豬,為什麽會跑到桑田裏來?”


    曹漪蘭目光看著辛夷遠去,沒有迴頭,“你問我,我問誰?”


    高淼見她仍是這樣一副心急火旺的模樣,臉色比方才更為凝重了幾分。


    “蘭兒,禍從口出。從現在開始,你老實一點,少說,少做。”


    曹漪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對視片刻,登時覺得受了羞辱一般看著高淼,“難不成你懷疑是我放豬出來的?笑話,怎麽可能,我一直在桑田的,跟你在一起。”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但別人呢?”


    高淼和曹漪蘭從小一塊長大,對她的心性再是了解不過。方才曹漪蘭發狠時說的那些話,原本是一時之氣,即便她當真想要報複辛夷,也不會選在親蠶禮的時候,破壞曹皇後的儀製……


    她不懂事。


    但沒有這麽不懂事。


    然而,方才她為了傅九衢爭風吃醋說的那些話,聽到的人可不止她一個。


    高淼對宮裏的彎彎繞繞想得遠比曹漪蘭複雜,她生怕曹漪蘭會因此招來禍端……


    ~


    “郡王。”段隋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走到傅九衢的身邊,朝他拱了拱手。


    “豬圈的木欄被人鋸斷了,那幾頭豬是拱開斷欄跑出來的。”


    宮裏有專門飼養豬的人。


    然而,今日是曹皇後的親蠶禮,內苑裏來了許多的人,不僅有王公大臣,內外命婦,還有外邦使節。為免養豬的人衝撞了貴人,他們奉命禁足在豬場裏,並沒有出來。


    豬跑的時候,整個豬場的人都在,互相都可以作證,豬圈是關好的,也沒有人去鋸過豬圈的木頭。


    那是誰鋸的木頭?


    肥豬不會無緣無故的翻圈,分明是有人為。


    “當真是不肯消停。”傅九衢冷哼一聲,見不遠處有兩個女子神色不安地朝他這麽看,時不時又議論幾聲,眉頭一皺,側臉便吩咐孫懷。


    “去,把那兩個女子帶過來。”


    孫懷迴頭看一眼,“,這……”


    禁苑裏麵,除了宮女,便是各個世家貴族的姑娘,就這麽叫上前來,好似有些不妥?


    “叫你去便去。”傅九衢冷斥一聲,孫懷便嘿嘿笑應著過去了。


    那兩個女子緊張地走過來,手裏絞著繡花的絹子,小心翼翼地繞過肥豬死亡時浸下的血跡,走到傅九衢的麵前,齊齊施禮。


    “見過廣陵郡王。”


    語氣輕柔,麵帶嬌羞,在傅九衢的麵前,兩個女子眼神始終找不到落點,又是害怕又是羞澀,心跳不由加快,怦怦作響。


    “不知郡王叫小女子前來,有何吩咐?”


    “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傅九衢聲音冷冷淡淡,沒有半分熱度,卻燙得那兩個姑娘心裏發慌,臉頰滾燙,說話都緊張起來。


    “我們,我們說……沒有並不曾說什麽……”


    “說!”傅九衢沉聲,目光冷冷一掃。


    兩個女子見狀嚇一跳,當即垂下頭去。


    “我們,我們是在說方才曹大姑娘生氣說要報複張小娘子的事情……”


    ~


    內苑的中殿裏,辛夷半坐在床沿上,艱難地喂張貴妃服湯藥,一個宮女坐在旁邊幫忙,不停地掉眼淚。


    “娘子,你快醒醒吧。”


    “娘子,你不要再睡了。”


    “娘子嗚嗚嗚……你不要死啊……你死了婢子可就要隨你去了……”


    辛夷聽著她哭喪似的抽泣不停,十分惱火,抬頭瞥一眼,正要說她兩句,門口便傳來腳步聲。


    內侍齊齊躬身,朝官家和聖人請安。


    辛夷止住話頭,看到是皇帝和皇後來了,起身便行禮,卻被趙官家抬手製止。


    他三兩步走到床前,在張貴妃的身側坐下,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捏了捏,這才啞聲問。


    “貴妃如何了?”


    不待辛夷開口,張貴妃那個貼身宮女便抹起眼淚,期期艾艾地說了起來。


    “我們娘子燒得厲害,方才嘴裏說著胡話,一直在叫官家,官家,說讓官家救她性命,替她報仇……”


    “報仇?”


    “……官家,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禍害我們家娘子呀。”


    這小宮女是張貴妃的心腹,自是處處向著張貴妃。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沒有忘記為張貴妃固寵,打擊情敵。辛夷覺得,就憑她的手段,可能比張雪亦還要強上幾分。


    然而,張雪亦發燒是真的,卻她一直不曾醒來,也根本就沒有喚過“官家”。


    但辛夷不能當眾否認。


    因為那是皇帝想聽的話。


    趙禎果然感動了,喉頭哽動,看著張貴妃臉頰發紅,雙眼緊閉的樣子,又疼痛地抬手在她額上摸了摸,這才迴頭看向辛夷。


    “貴妃傷在哪裏?可有大礙?”


    辛夷心裏咯噔一聲,沉默片刻,躬身低頭。


    “請官家恕民婦無罪……”


    趙禎目光冷冷地朝她剜過來,“你說什麽?”


    他語氣陰沉,似有隱隱的怒意。


    曹皇後見狀,輕咳一聲,搶在趙禎的前麵,低斥辛夷一句。


    “張娘子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說什麽,照實告訴官家便可。傷害貴妃的是豬圈裏的豬,又不是你,還怕官家會因此治你的罪不成?”


    趙禎的臉色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化,十分難看。


    “皇後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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