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吃定了傅九衢不願與她沾上這種關係,自己就會想辦法處理流言,因此並不著急。


    不料,傅九衢就像壓根兒不知道這件事情似的,每天都以看孩子和驗收賭注的成果為由,到藥鋪裏來蹭飯,搞得辛夷很是無奈。


    她想提醒傅九衢。


    可是,原本撲風捉影的事情,一旦捅破窗戶紙,反而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而且她是開鋪子做生意的人,傅九衢要來,她怎麽能攔著?


    再有,傅九衢來看的是張巡的孩子,她更沒有理由讓人家不來。


    更何況她和傅九衢有賭注在身,傅九衢來看看賭注結果,順便奚落她一番,也很正常。


    無論從哪個角度,她都沒有阻止傅九衢的立場。


    但這個節骨眼上,傅九衢的行為,不更是坐實了她是郡王外室的事情嗎?


    左思右想,辛夷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為了不顯得尷尬,她裝著若無其事,叮囑湘靈買酒買肉,好吃好喝地供著郡王這尊大菩薩,順便期待狐妖女快一點光臨……


    傅九衢就更是如此。他好像壓根對此就不知情,依舊我行我素,傍晚掐著飯點過來,等孩子睡著才會離開。


    辛夷又氣又急,等得心急,那女子卻沒有出現。


    原本篤定的事情,突然有了一絲不確定,她心亂如麻。


    這天傍晚,傅九衢前腳剛到,李大娘後腳就來揀藥,一進藥堂就朝辛夷行禮。


    “恭喜娘子,賀喜娘子。”


    辛夷心裏咯噔一下,“我何喜之有?”


    李大娘滿臉詭異地笑,神神秘秘地左看右看,然後拉住辛夷的袖子走到藥堂的一邊,小聲地道:“娘子口風真緊,咱們街坊鄰裏的,有什麽好瞞著的?娘子往後得了好處,可是不能忘了大娘的呀。”


    辛夷歎息,“李大娘,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大娘見她還在裝傻,嗤聲一笑,“馬行街都傳遍了,娘子和廣陵郡王好上了,郡王夜夜在你屋裏留宿,天亮方迴……”


    辛夷:“……”


    看著李大娘眉飛色舞的樣子,辛夷哭笑不得,決定借著李大娘這張具有喇叭功能的嘴,澄清一下她和傅九衢的關係。


    “不瞞大娘,這事真不是這樣的。”


    辛夷一臉無奈地拉住李大娘的手,言詞懇切。


    “廣陵郡王來我店裏,是看三個孩子。郡王是先夫的結義兄弟,對孩子視若己出,向來關心孩子的事情。而且,郡王也從來沒有在我屋裏留宿過,最多就是吃個晚飯或宵夜,便打道迴府了……沒想到,竟讓人傳成這樣,也不知是哪些缺德玩意在胡嚼舌根……”


    李大娘尷尬地笑了笑,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當真沒有?”


    “沒有。我發誓。”辛夷舉起兩根指頭,“我瞞誰也不會瞞大娘你啊。你想想,我要和廣陵郡王有私情,早就去他府裏吃香喝辣了,哪裏會像如今這般辛苦,起早貪黑地賺幾個小錢糊口?還有,便是我想跟他有點什麽,長公主也容不得我玷汙他的兒子呀?還有曹府大姑娘,我是嫌活得不耐煩了麽?敢和廣陵郡王有染?”


    見李大娘不吭聲,辛夷乘勢賣慘。


    “大娘,你行行好,為了我這條小命著想,可千萬要幫我跟街坊們說說好話,澄清澄清,不要再亂傳下去了……我以腦袋擔保,我和廣陵郡王清清白白,不論是以前,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有染……嗐,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染什麽呀染,染不上。”


    兩個人在角落裏絮絮叨叨。


    門裏,段隋按刀不動地站了片刻,轉身離去。


    傅九衢坐在茶室裏,迎著來自五丈河的春風,心情大好。


    “九爺。”段隋匆匆進來,“那個李大嘴又來說是非了。”


    傅九衢懶洋洋地抬抬眼,“她說什麽?”


    段隋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似乎想到什麽似的,嘿嘿笑了兩聲,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低頭小聲道:


    “那李大嘴沒有說狐妖女,也沒有提杜仲卿,而是說起九爺……和,和張小娘子的風言風語。”


    傅九衢眉頭蹙了起來,雙眼盯著他,“怎麽說的?”


    段隋尷尬地扯了扯嘴巴。


    “這,就是外間傳的那些。小娘子說,雖然她心悅九爺,但長公主定是容不得她的,還有曹大姑娘,也不會允許她和九爺在一起。所以,她賭咒發誓說,萬萬不敢肖想九爺,讓李大嘴替她澄清……”


    傅九衢哼聲,表情不變地擺擺手。


    “往後這種與案情無關的小事,不必告訴我。”


    同樣的意思,段隋換了一個說法,就是為了避免惹主子不高興。聞言,他鬆了一口氣,“是。屬下明白了。”


    他拱手,正要退下,忽聽傅九衢淡淡地道:


    “你在我跟前多久了?”


    段隋一愣,“迴九爺,三年又三個月。”


    傅九衢點點頭,“俸祿也該漲漲了。”


    段隋大喜過望,連忙謝恩不止,看得孫懷眼熱不已。


    他笑盈盈地上前拱手,也想討個彩頭,這時,程蒼進來了。這人的表情很少有變化,一板一眼地走上前來,全然不知自己的同僚已經靠著花言巧語得了賞。


    “郡王,蔡小侯爺迴京了。”


    傅九衢眼皮微闔,直起身子,“這麽快?”


    程蒼表情肅穆,“察子快馬來報,說蔡小侯爺的官船已到碼頭,特地差他前來稟報郡王。”


    說罷他聲音壓低幾分,“說是有緊急公務要麵呈郡王,屬下猜測,與蔡小侯爺此去壽州調查的香料案有關……”


    傅九衢起身,拿起一旁的披風係在肩上。


    “迴皇城司。”


    幾個人齊齊應聲,“是!”


    傅九衢帶著人從正門的藥鋪大堂離開時,辛夷正在給李大娘開方子,冷不丁看到這樣一個氣宇軒昂的郎君走過,李大娘眼睛都看直了,目光跟著他的身影出門,這才抓住辛夷的手,睜大眼睛。


    “他就是,就是廣陵郡王?”


    又一個被傅九衢顏值整瘋的人。


    辛夷歎息,“是的。他就是廣陵郡王。”


    李大娘瞠目結舌,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不是說你和郡王沒有什麽嗎?”


    “是啊,清清白白。”


    辛夷鎮定自若地迴了李大娘,內心卻直罵娘。


    這個傅九衢平常都知道走側門,悄無聲息地來去,今日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位,眾目睽睽下從她的內室裏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這裏似的。


    跟她有仇吧!


    嫌她的名聲太好了?


    辛夷親自將李大娘送出門,連診費都沒有收她的,就盼著這個大喇叭能嘴上留德,沒有想到,李大嘴這一去,她和傅九衢的傳言,更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要知道李大嘴傳流言蜚語,從來都是別人說了什麽,這一次,她可是說親眼看到廣陵郡王在辛夷的房子裏,那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嗎?


    得!


    這下真的清白了。


    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那種清白。


    後話不提,隻說這邊,傅九衢剛離開小半壺茶的工夫,良人就喜滋滋地來找辛夷。


    “姐姐,你快來,快來。”


    藥堂裏有病患,辛夷正忙,如非緊急事情,良人不會如此緊張。


    辛夷知道是那個女子來了。


    她心裏一喜,叫安娘子頂上,自己轉身便打了簾子進屋。


    那女子果然又一次出現在了良人的房裏。


    身上髒兮兮的,臉上塗得漆黑,不知道在哪裏撿了一頂帽子戴著,身子蜷縮在屋角,望著案上香爐裏的篤耨輕煙抿嘴不語。


    辛夷輕輕走近:“你來了。吃飯沒有?”


    女子不抬頭,不說話,仍是抱住自己的雙臂。


    良人拉了拉辛夷,悄悄道:“姐姐,她好似來了癸水,你看裙子上麵,有血……”


    辛夷略略一怔,大著膽子走過去拉住女子,想看個究竟。哪料那女子察覺到她的接觸,當即反抗起來,手足並用地掙紮,嘴裏發出小獸般嗚咽的聲音,喉頭滾動不止,模樣極是可怖。


    “別動!”辛夷再一次以力氣大碾壓,一把將女子拉起來坐在椅子上,順勢將她按住,看著她的眼睛道:


    “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我的話,但我相信你能夠分辨人的善惡與好壞……你看著我的眼睛,我沒有壞心的,我隻是想幫助你。我是大夫,專門治病救人的大夫……”


    女子嘴唇囁嚅,沒有發出聲音,那張滿是斑痕的臉扭曲而猙獰,但身子卻不動了。


    見她停止掙紮,辛夷雙手便放鬆一些。


    “良人,你去燒些熱水來。”


    良人應一聲,“是。”


    辛夷又道:“不要驚動別人。”


    良人點點頭,下去了。


    辛夷一把扣住女子的腕脈,將她的手放在桌幾上,一動不動地為她把脈,嘴上則是安撫,“你乖乖地坐著,不要動彈。我幫你看看,你是有哪裏不舒服……”


    女子癡癡傻傻地望著她,一言不發,但神態卻漸漸平靜,顯然已經有了幾分信任。


    “喜脈?!”


    不僅是喜脈,孩子月份還有點大了。


    虧得她身子枯瘦,肉眼幾乎都看不出來。


    辛夷深吸口氣,差點以為自己診錯了。


    這樣一個流浪在外的女子,怎會有喜脈?


    不對,辛夷一把拉開她的衣服,看著裙子上沾染的血跡,心裏登時一沉。


    有喜脈哪會來癸水?


    這分明就是有滑胎的跡象了。


    ------題外話------


    傅九衢: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風言風語,你看爺在意嗎?


    辛夷:殺人誅心,你就是想禍害我的名聲。


    傅九衢:怕什麽?大不了我負責。


    辛夷:你要怎麽負責?你負得起責嗎?


    傅九衢:……全殺了,醃起來送給你當年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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