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


    在傅九衢涼薄的目光盯視下,辛夷清了清嗓子。


    “我不僅知道這個……”


    她抿抿嘴,帶點意興闌珊的調侃。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呢。”


    傅九衢明澈深遠的雙眼,微微帶笑,目光溫柔又危險。


    “哦,還知道什麽?”


    辛夷臉上的汗毛顫了一下,仿似被他的唿吸撞得飛了起來。


    如此近的距離,辛夷不僅能看清傅九衢俊美的五官,甚至能看清他臉上那一層白而淺淡的光……


    真是個好看的紙片人。


    辛夷揉了揉胳膊,仗著麵對紙片人的優越感,老神在在的笑,直接降維打擊。


    “我還知道那粒胭脂痣長得十分漂亮,飛紅亂入,掩映叢林。相書上說呀,草裏藏珠,那是要大富大貴的……”


    “……”


    傅九衢清俊的臉以看得見的速度變色,顏如渥丹。


    “誰告訴你的?”


    這氣恨的聲音,是要殺人麽?


    辛夷知道這次是真的摸到老虎屁丨股了,看他模樣都覺得骨頭縫裏吃痛。


    不過,若傅九衢氣恨之下失手殺了她,是不是就可以穿越迴去?


    痛就一瞬間,值得忍一下。


    辛夷突然豁開了,眼睛微閉,仰著頭朱唇半啟,以一個嫵媚的作死姿態看著傅九衢,吐氣如蘭。


    “上次去郡王府上,偷看的。不止這個,還有那個……我都看到了呢。”


    傅九衢近前半步,冷冷盯住她。


    溫涼的手,慢悠悠掐住她的脖子。


    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


    辛夷預感到自己就要涼透了。


    耳朵嗡嗡作響。


    頭頂傳來的唿吸灼熱不穩……


    肌膚的觸感仿佛連接了敏感的神經,帶著電流在飛快地竄動……


    這不是紙片人,是活人、男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男人。


    辛夷心裏的兩個小人在瘋狂打架,生死之間,心髒跳得怦怦作響,牙齒緊緊咬合發出咕咕的聲音,卻沒有反抗和掙紮。


    她在等待奇跡的發生——


    不曾想,等到的卻是傅九衢涼涼的笑聲。


    “煞費苦心勾我,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辛夷沒有說話,用閉得更緊的雙眼迴答他。


    傅九衢堪堪掐住她窄細的脖子,試探一般慢慢用力,慢慢地,越收越緊……


    僵持。


    仿佛片刻,又仿佛天荒地老。


    傅九衢突然溫聲一笑,緩緩鬆手。


    “捏死一隻螞蟻實在無趣。哼!等你產下行遠的孩兒,再同你算賬!”


    咳咳咳……


    辛夷捂著脖子,看著那個拂袖離去的背影,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地唿吸。


    窒息太可怕了。


    如果一定要死在傅九衢的手上才能迴去,她希望能換個舒服點兒的死法。


    ……


    “郡王——”


    “爺!”


    門外,孫懷等人看著傅九衢出來,表情各異。


    “送她迴去!”傅九衢麵不改色地吩咐著,走出牡丹閣。


    眾侍衛跟上。


    辛夷滿眼含笑地小跑出來,追上傅九衢,“郡王,你還沒有答應我的條件。”


    傅九衢置若罔聞。


    辛夷亦步亦隨:“不瞞你說,我來之前已經想好,郡王若是不肯答應我,那我便賴著不走。賴上你了……”


    傅九衢驀地停下,冷著臉轉身。


    “怎麽賴?”


    呃!辛夷來不及收腳,直接撞在他身上。


    突如其來的碰撞,避無可避。傅九衢眉頭一蹙,雙眼微微眯了起來。辛夷卻是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擋,掌心正好推在傅九衢的胸口。


    手下堅硬涼寒,辛夷心下一跳。


    “就這麽賴。郡王不答應,身邊就會多出一個小跟班了。”


    傅九衢輕輕瞟她一眼,彎了彎眼睛,溫柔卻陰涼的笑。


    “小跟班,你可知是在和誰說話?”


    一個人站在權力的巔峰,無須對人發狠,便是漫不經心也寒氣四溢。


    辛夷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這要命的聲音像會吸水的海綿,吸走了她心上的水分,喉頭幹啞發軟。


    “郡王呀,我自然在和郡王說話。不過……”


    她挪了挪掌心,微微一笑,“郡王胸中逆氣,體熱腹喘,要適當地調心泄熱才好……”


    嗬!傅九衢低頭盯住這個不怕死的小婦人。


    “就這麽想死在爺的手上?”


    任性而驕矜的廣陵郡王,明明是一句發狠殺人的話,可說出來卻十分招人啦,那聲音熱得仿佛烙鐵壓在辛夷的耳根,火辣辣的。


    辛夷穩了穩心神,瀲灩地笑開。


    “反正郡王不會殺我。那就怪不得我對你為所欲為了……”


    為所欲為?瘋了!瘋了。


    孫懷在後麵直搓手,段隋腦門都發汗了……


    傅九衢聽完,卻像得了什麽趣味似的,哼笑一聲,眼波沉沉浮浮。


    “小張氏,我對你百般容忍,皆是看在行遠的麵上。你若有廉恥之心,就離我遠點,不要得寸進尺,再做出令行運蒙羞的事。那樣,我或許可以護你一二。”


    這算答應了半個條件嗎?


    辛夷覺得,現在說她毫無勾引之心,傅九衢肯定不信。


    那不如,就坐實了吧。


    辛夷似笑非笑地睨他,“我對郡王是有不軌之心……但不是因為我喜歡郡王,更不是我有多麽稀罕郡王的喜愛。明人不說暗話,我隻是想借郡王的勢,光明正大地脫離張家,自立門戶。郡王要早說會護著我,我又何苦糾纏?”


    把趨炎附勢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把利用說得如此自然?


    把不喜歡他……說得就像真的一樣。


    傅九衢冷笑絲絲,低頭看一眼撐在身前的白皙小手,眼尾微撩,黑眸裏看不出情緒。


    “那還不收手!”


    “不收呢?”


    “砍下來掛你腦袋上?”


    “這,不敢勞煩郡王……”辛夷在那他灼熱而危險的冷眼下,慢吞吞挪開手指,不著痕跡地在他昂貴的輕裘上輕輕彈一下“灰”。


    “郡王方才的話,我記下了。”


    辛夷後退幾步,離他約莫三尺距離這才輕鬆地笑。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了。我在張家等郡王的好消息。”


    傅九衢不耐煩到了極點,拂開氅子冷笑看她。


    “程蒼,送她迴去。”


    “是。”


    “沒我命令,不許離開張家村半步。”


    辛夷整一個大無語,“郡王,心氣熱容易血逆於上,病上加病……靜心,您先靜靜心,再做決定好嗎?”


    傅九衢看著她嘴角的笑意,愈發覺得刺眼。


    “程蒼!你是死人嗎?”


    程蒼頭皮都麻了。


    跟在傅九衢身邊這麽久,他還從來沒見過主子發這麽大的脾氣。


    還有這個張小娘子,臉皮之厚古今難尋吧?


    程蒼硬著頭皮走過去,“小娘子請……”


    辛夷抬了抬眉梢,正待轉身,突見段隋大步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他好似想笑,又不得不生生憋住。


    “九爺,曹國公的小千金又來了。”


    傅九衢迅速垮下臉,冷冷地哼聲。


    “這不怕死的,一個接一個。”


    段隋瞄一眼辛夷,擠眉弄眼。


    “今兒又換了新花樣,九爺不去瞅瞅?”


    ……


    馬行街的錦莊瓦子,是汴京城裏最大的瓦肆,占地麵積足有數百畝。瓦子裏商鋪櫛比,各種耍子玩鬧晝夜不息,舞旋、花鼓、雜技、皮影、說唱、相撲,花樣繁多,可同時容納上千人。


    瓦子呈王字型,最中間的一幢高樓也叫錦莊,名字沒什麽創意,娛戲之事卻應有盡有。


    牡丹閣位於錦莊三樓,視野極好。


    但是,普通人一輩子也上不來。


    這是京中一群世家小爺的娛戲之地。


    辛夷好奇地跟著傅九衢走過去,放眼一望。


    但見正中一個約莫丈餘的高台,白玉石的台階,雕欄相隔,歌妓懷抱琵琶在低吟淺唱,一個麵帶輕紗的曼妙女子,隨著靡靡絲竹,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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