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朝廷的任命文書到了,來傳旨的人還是福寧殿的李福公公。


    聖旨一到,傅九衢便領著全家老小出來聽旨,李福宣讀完聖旨,這才蕩著一臉的笑。


    “恭喜廣陵郡王。”


    “接旨吧!”


    大宋的官職係統繁雜,人員眾多,官和職之間常常是僧多粥少,所以,很多官員領的是閑差,沒有多少主事的權力。


    而傅九衢這個三司戶部副使,卻是實打實的肥缺。三司負責全國的賦稅,分為鹽鐵、度支、戶部。長官為三司使,副使是副職,分管戶部的副使稱為戶部副使,那是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好差事。


    傅九衢接過聖旨,將李福讓到內堂裏喝茶,辛夷從善如流地將一封銀子塞到李福的手上。


    李福也不推辭,笑著謝了郡王妃,和傅九衢閑話幾句家常,言辭間頗為猶疑。


    辛夷看他模樣,是有事和傅九衢單獨說,趕緊拉著羨魚起身。


    “我們去看看官家都有什麽賞賜下來。”


    李福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可不老少呢。小人出宮的時候,官家那是千叮嚀萬囑咐,萬萬不可漏了誰,尤其是幾個哥兒姐兒,官家可都寶貝得緊……”


    辛夷笑盈盈地出去了。


    李福乘船到南京,帶上聖旨便到了知府衙門,隨身行禮慢了片刻,辛夷出去的時候才看到兩輛驢車拉東西過來。


    兩個管事看得直咋舌。


    “官家天恩,官家天恩啦!”


    辛夷也沒有想到趙禎會讓李福帶這麽多東西,讓人搬入府裏,清點一下,大大小小竟然有十來個箱籠。從布匹到首飾,應有盡有,從長公主、到兩歲的小狸花,每個人都沒有落下,每個箱籠上都有禦筆親書,顯然是精心準備……


    這一刻,辛夷都有點感動了。


    皇帝是富有四海,什麽都不缺。


    可這份心意太缺了。


    趙禎變了。


    以前他對傅九衢也好,舅舅當得很稱職,但這幾年更甚一籌,他似乎對親情更為依戀,從汴京來的家書,措辭少了帝王的嚴肅,常像普通人家裏的長輩一般,噓寒問暖……


    唉。


    皇帝也會老。


    也會死。


    辛夷暗歎一聲,眼皮一跳,將小狸花從成堆的禮物裏抱出來。


    “看看你的臉,都搞什麽了?”


    羨魚哈哈大笑,“墨。真變成狸花貓了。”


    辛夷:……


    小狸花的手上拿著一根墨條、臉上、衣服上到處抹得漆黑。官家禦賜的墨條在箱籠裏封得好好的,狸花不可能自己打開拿出來玩耍。


    辛夷瞪羨魚一眼。


    “又欺負妹妹!仔細你爹揭了你的皮。”


    羨魚吐吐舌頭。


    “誰欺負她了?阿爹不是說妹妹周歲禮抓周拿筆,將來肯定有學問麽?有筆沒墨怎麽行……”


    辛夷哭笑不得。


    “你就得巴得巴,迴頭讓你阿爹打哭,不要來找我告狀。”


    她說著拎起小丫頭便去洗漱,小狸花卻不知好歹,看著哥哥,嘴巴扁了扁,不滿地掙紮著朝羨魚伸出雙手。


    “哥哥……要哥哥……”


    羨魚又是一陣大笑。


    “來啊來啊!妹妹快來,這裏還有好多呢。”


    辛夷讓這兩個大冤種整出一身的熱汗,好不容易把小的洗幹淨,自己身上衣服都濕透了。


    湘靈進門看到她滿頭大汗的樣子,心疼地道:“姐姐也真是,什麽事情都自己做,天水閣這麽多丫頭,是用來吃白飯的嗎?”


    辛夷笑道:“自己伺候的孩子,長大了跟自己親。丫頭奶娘帶大的孩子,親娘都管不了!”


    “噗!”


    湘靈笑了起來。


    “姐姐是在說羨魚嗎?”


    辛夷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羨魚小的時候,辛夷沒有什麽帶孩子的經驗,很多事情都是奶娘和婆子們做,到小狸花出生,她一改往前,能自己做的事情,就不假於人手。


    親自照顧女兒,更為放心是一迴事,另一個便是現在天水閣的丫頭,年紀都小,她沒有以前那麽放心。


    幾年下來,她身邊的人事變化很大。


    杏圓和桃玉都嫁人了,一個嫁了弈川,一個嫁了梁儀。當初兩個丫頭都說不肯嫁,想守著辛夷一輩子,可眼看歲數越拖越大,湘靈的孩子都會走路了,她們嘴上不說,心裏卻上火。


    若是別的人家,主子房裏的丫頭,最好的歸宿是做男主人的姨娘,或是通房,能得個一男半女,這輩子就算有了倚仗。


    但杏圓和桃玉都很清楚,傅九衢不會碰她們,所以多年來恪守本分,從來沒有生出過歪心思。


    辛夷看她們這般,也得為她們打算。


    弈川不僅是個悶葫蘆,還是個孤兒,連名字都是長公主府的劉管家取的。他在傅九衢身邊當差多年,從來不提任何要求,那一年卻找劉管家來說,想娶娘子身邊的杏圓。


    主子房裏的丫頭是主子的人,他敢提,正是知道杏圓不可能跟傅九衢。辛夷也是樂見其成,但有些擔心杏圓會看不上他,因為弈川實在太悶了。


    不料,一說起,杏圓倒是喜歡。


    還說他們“門當戶對”。


    杏圓和桃玉一樣,都是七八歲左右便被家裏賣了,跟家裏人早沒有往來,和孤兒也沒有什麽區別。


    如此,辛夷樂得做了這個主,在嘉祐三年,將杏圓許配給了弈川,並在府裏為他們簡單地辦了個婚禮。


    至於桃玉,是她自己挑中的梁儀。


    原本辛夷是不太讚同這樁姻緣的。梁儀倒是風度翩翩、有家有業有官職在身,條件很是不錯,但他大了桃玉足足十歲,在京中還有兩個孩子,妻子在至和元年病故,他沒有再續弦。


    辛夷怕桃玉將來後悔。


    豈料,桃玉在這件事情上極是固執,並用三小隻的例子來說服辛夷。


    “莫說那兩個孩兒眼下不在他的身邊,便是在身邊,我也一定會做好後娘的。”


    桃玉信心滿滿,結果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梁儀對此斷然拒絕。


    理由很簡單,他辦的差事多有兇險,沒那心思,不想耽誤了人家姑娘的終身。


    桃玉痛哭一場,賭咒發誓這輩子不再嫁人,要在辛夷身邊當老姑娘。


    就這麽拖拖拉拉的,一直到他們搬到應天府,不知道是梁儀看她守著日子歲數大了,還是兩個人私底下怎麽突然就看對了眼。


    那陣子,辛夷常常看到桃玉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進出,沒有多久,梁儀便轉彎抹角地找上辛夷,請郡王妃來當這個媒人。


    於是辛夷又成了主婚人。


    不僅做月老的活,還要做醫生的活兒,從她們婚前教授、孕前調理再到房裏事宜,一直管到孩子呱呱墜地。


    現在杏圓和桃玉仍在府裏當差,但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辛夷便讓她們做了府裏的管事,不再像以前那般親力親為了。


    眼下天水閣的丫頭,是來南京後才換的。


    四個大丫頭。


    春令、夏令、秋令、冬令。


    其餘還有一群小丫頭,十二歲到十七歲不等,主要在府裏做一些雜事,平常不進主人房,差事也輕鬆。


    身邊侍候的人多了,但辛夷念舊,平常在一起的,仍是那幾個,看她們都各自有了幸福,辛夷也欣慰。


    唯一對不住的隻有良人。


    最初是良人恨嫁,辛夷想把良人和段隋撮合一起,奈何段隋那時候年輕,鮮衣怒馬輕佻兒郎,絲毫沒往心裏去。


    良人起初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後來不知是誰人說漏了嘴,她得知辛夷有意,段隋那邊沒有應承,遭遇退婚打擊的她,猶如當頭一棒。


    從那以後,她改頭換麵,著男裝、以男兒身行走,再不提婚配之事,一副要絕情斷愛的樣子。


    要說這段隋也是腦子不清楚,他眼看程蒼有了兩個粉嘟嘟的小女兒,眼熱得不行,巴巴去跟人家做了幹爹,然後繼續當自己的鐵光棍……


    “九爺,我們何時啟程?”


    辛夷冷不丁聽到段隋的聲音,愣一下。


    怎麽剛想到這廝,人就來了?


    她將小狸花放在搖搖椅上,看著傅九衢進屋,也等著他的答案。


    傅九衢道:“最快也要五月去了。”


    段隋撓了撓頭,“這麽久?”


    傅九衢側目看他,“你急什麽?”


    段隋笑道:“急啊九爺。兄弟們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就我這棵鐵樹,還沒開花,我娘來信說,她在京裏給我相了個媳婦……”


    辛夷迴頭看他一眼。


    “段侍衛名花有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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