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的麵前,擺著三個包裹。


    其中一個是從汴京傳過來的,大相國寺的探子接到的書信,收件人是江湖密探百曉生。


    一個是來自長公主,訓斥他對十一的惡劣行徑,然後捎了些汴京糕點,全是辛夷愛吃的,讓他拿去討妻子開心。


    另一個是辛夷寄給長公主的信。


    信函沒有封口,辛夷沒有避諱他的意思,但他不用打開看,也大體能猜到她會寫些什麽。


    那女子心思玲瓏,最是懂得怎麽應付長公主。


    傅九衢靜靜地坐了片刻,叫來段隋,將第一個包裹挪了挪。


    「拿去天水閣,交給郡王妃。」


    段隋看一下主子的臉色,拿起包裹,低頭往外走。


    走幾步,又停住,蔫頭耷腦地走迴來,在傅九衢身邊站立片刻,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默默歎一口氣,然後掉頭往外,快到門口,再次走迴來……


    如此反複兩次,換來傅九衢的一聲冷哼。


    「混賬東西,你到底要說什麽?」


    段隋猶豫片刻,站在傅九衢的麵前,挺胸抬頭應一聲「沒什麽」,然後脊背一軟,苦著臉。


    「九爺,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傅九衢皺眉:「不當說,就不要說。」


    「不行。」段隋一臉正色,「屬下是九爺的人,連人帶心都屬於九爺,實不該有半分隱瞞……」


    傅九衢不耐煩了,端起茶盞飲一口。


    「要說就說,不說就滾出去……」


    「說!」段隋語速極快地道:「九爺,屬下接到天水閣的侍衛密報,說郡王妃近來有些異常,九爺與她生分,她倒是每日裏閑看庭花笑迎人,看不出半分被冷落的傷心樣子……更有侍衛在三更半夜四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裏,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出沒天水閣郡王妃的住處,那人影瘦高瘦高,形容極其猥瑣……」


    「咳咳!」傅九衢嗆咳一下,茶水差點噴出來。


    「你說什麽?」


    段隋看主子臉都嗆白了,稍稍放緩聲音:


    「侍衛們不敢亂加猜測,又不敢私查郡王妃住處,特來請示該如何是好……」


    傅九衢一臉漠然地盯住他,突然低笑一聲。


    「你們出息了啊?」


    他自認行事隱蔽,又刻意避開了天水閣的侍衛,每次都是選在交接班的時候偷偷潛入。


    沒有想到,玩鷹的讓自己養的鷹啄了眼,一時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可他總不能說,女幹丨夫其實是我自己吧?


    段隋卻聽不出好歹,隻覺得這個消息的刺激太大了,怕傅九衢受不了,眼神裏,滿是心疼。


    「九爺,您也不要太難過,屬下以為郡王妃大概隻是受了冷落,心下不忿,這才跟人訴訴委屈,說說悲憤,肯定不會跟別人發生什麽不該發生的事……」


    傅九衢茶盞往幾上一杵,「閉嘴!」


    段隋嚇得腿軟一軟,有點哆嗦。


    這是惱羞成怒了?該不會要殺人滅口吧?


    「九爺放心,屬下已經交代下去,不許他們胡說八道,屬下用人頭擔保,不會有人說出去,更不會有外人知曉……九爺,饒命!」


    傅九衢深吸一口氣,輕輕撣平褶皺的衣袍。


    「依你之見,這事應該怎麽處理?」


    段隋抬頭看著傅九衢,一臉尷尬地喃喃出聲。


    「屬下以為、以為那郡王妃心裏還是愛慕九爺的,罪,罪不致死……」


    一麵說,他一麵觀察傅九衢的表情,看他臉上一點點浮出怒意,撲通一聲就跪了,然後直


    愣愣朝傅九衢磕個響頭。


    「九爺,男子漢大丈夫,節哀順變吧……」


    「哈?」傅九衢讓這個二愣子給氣笑了。


    「段隋啊段隋,我是不是很久沒有罰過你了?」


    是很久了,久到段隋都快忘了挨罰是什麽感覺了。


    段隋尬著臉苦哈哈地看著他,卻見傅九衢抓住案上的茶盞就作勢要砸他。


    「還不快去辦事?」


    段隋連滾帶爬地起身抱住那個包裹,跑出去時還沒忘了迴頭叮囑。


    「九爺,您跟郡王妃有事好好說,不要動氣……不要辜負屬下的一番苦心啊!」


    「滾!」傅九衢手上的杯盞終於摔出去了。


    段隋聽到背後四分五裂的碎聲,心裏像受了一記重錘……


    不對呀!驕傲矜貴如九爺,實不該承受那樣的羞辱,這綠頭烏龜的名聲要是傳出去,九爺就不要再做人了。


    可是,段隋想一想才氣過人善良溫賢的郡王妃,又覺得九爺這頂綠帽子是憑自己的本事作出來的,好似也怪不得郡王妃……


    兩個主子都是驕傲自負的人,事情鬧大,肯定會分道揚鑣。


    段隋越想越覺得他們不應該如此,明明很相愛的人呀……


    怪誰?


    怪來怪去,段隋覺得合該怪那個女幹丨夫。


    「想要趁虛而入,也不問問段爺的拳頭答不答應!」


    ··


    段隋走遠,傅九衢總算順下來一口氣。


    忍他!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越想越氣……


    恰在這時,窗口傳來「咕」的一聲,銀霜撲騰兩下翅膀就落了下來,看著他走來走去。


    傅九衢眼梢一動,勉強壓住心裏的情緒,朝銀霜抬起胳膊。


    那鳥兒極通人性,歡快地落在他的手上,親昵貼頭。


    「夜半人不寢,三更等落花。」


    一行娟秀小楷映入眼簾,傅九衢再沒有半分脾氣,腦海裏隻有那個閑坐窗前,磨墨寫字的姣好女子……


    ··


    河岸的小腳店裏,沈光棟坐了大半個時辰,傅九衢才帶著人匆匆趕來。


    這人長得五大三粗,很有欺騙性。其實行事謹慎,是皇城司裏能力出眾且靠譜的人,要不然當初傅九衢也不會把他提前埋伏到揚州來。


    「來遲了,讓你久等。」傅九衢走近,朝他拱了拱手。


    沈光棟趕緊還禮,欠身道:「卑職職責所在,郡王別客氣。」


    傅九衢攤開手,示意他坐下來。


    沈光棟虛虛地坐下,「卑職派人跟了鬱渡這些日子,他行蹤單一,不見半分異常……」


    從汴京迴來,鬱渡閑了有兩三日,就去了勾欄授藝。


    揚州十二樓有個樂班,在那裏習藝的樂工不少,鬱渡是從汴京來的師傅,教授一些燕樂伎藝,很受樂工喜歡和推崇。


    「鬱渡每日卯時出門,申時方迴,中間不去他處。白天在十二樓,迴到磨坊巷就不再外出,更不曾與陌生人接觸……」


    傅九衢沉默片刻,淡聲問:「行為、言語可有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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