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輕鬆地笑著搖頭,「我近來困乏得很,腦子記不住那麽多事情……敢問,是葛通判那日帶在身邊的小娘子嗎?」


    陳氏臉色微變,又笑著「嗐」了一聲。


    「郡王妃說的哪裏話?您貴人事忙,這點小事自然是不會放在心頭的。是小婦人愚鈍了……」


    她話鋒一轉,又道:「我是個多嘴的人,郡王妃要是不怪,我倒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想說給您聽聽……」


    辛夷笑著:「夫人請講。」


    陳氏將茶盞放下,先是幽幽歎口氣,才睨著她道:


    「咱們做婦人的,管著男人的後宅,一心一意為了這個家操持,還要小心翼翼地看丈夫的臉色過日子,最是不易。但正因如此,咱們婦道人家,一定要想得開……」


    辛夷垂目飲茶。


    陳氏道:「男人都愛貪新鮮,你管得住一時,也管不住一世。與其跟他吵鬧,招來怨恨,壞了夫妻感情,兩相埋怨,還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能落得個賢良的好名聲……」


    辛夷:「夫人的話,我怎麽聽不懂?」


    陳氏當然不相信她是真的不明白,輕輕一笑。


    「我是個直腸子,有什麽就說什麽,郡王妃可不要跟我生氣呀?」


    辛夷隻是笑,陳氏接著說個不停。


    「您眼下有孕在身,心性是會小氣一點,鑽死胡同想不開也是有的,但實在犯不著為了這點事跟郡王計較……」


    辛夷勾了勾嘴,「夫人好脾氣。」


    陳氏歎氣,手絹按壓下眼睛,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不瞞郡王妃,您今日的委屈,我也是受過的。我家老爺府裏的那位惠姨娘,就是我懷著身子的時候勾搭上的,我那姑娘才出生不到半歲,她的兒子就呱呱墜地了,換了誰能好受呢?」


    辛夷點點頭,「夫人雅量。」


    陳氏聽出她話裏的倔強,語氣真誠了許多。


    「我與郡王妃合眼緣,實在不忍心見您吃虧,這才多嘴多舌說這些……女人啦,怎麽都拗不過男人的。你與其為此跟郡王離心離德,不如任他胡鬧幾日。說到底,您才是明媒正娶的郡王妃,她湄娘子再有手段,也是個妾,還能越過你去不成?」


    辛夷輕輕地笑一聲。


    「我總算是聽明白了,夫人今日來,是勸我給夫君納妾的?」


    陳氏見她麵色平靜,一時吃不準她的心思,尷尬地笑了笑。


    「郡王妃誤會了。我今日來,原是為了那天龍舟賽上我那侄女衝撞您的事情道歉來的,隻是話說到這裏,忍不住歸勸幾句……」


    辛夷遲疑一下,撩開眼。


    「夫人是想告訴我,郡王喜歡上那個湄娘子了?」


    陳樂嘴角扯了兩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十六七歲的嬌嬌娘子,嫩得似那花骨朵似的,哪個男子會不喜歡呢?」


    頓了頓,她又歎:「要我說,郡王能忍到這時不納她迴府,已是看重郡王妃,打心眼裏顧著你的臉麵呢。」….


    辛夷一笑,「顧著我,所以隻在外麵跟人家眉來眼去,而不是把人帶到我眼皮子底下來恩恩愛愛,是嗎?」


    陳氏怔了怔,笑得尷尬。


    「敢情小婦人說了這麽多,郡王妃全然沒有聽入耳朵。」


    辛夷沉下臉來,盯著她,「我不如夫人。不賢不良不溫不恭,沒有好脾氣,更無容人的雅量。有我一日,傅九衢休想納妾。」


    陳氏來了這麽久,總算聽到一句她的心裏話,有幾分意外,又有幾分鄙夷。


    她要是一個高門大戶的千金貴女,說這話最多算是狂妄,可就憑她窮家小戶的


    二嫁女身份,也敢如此大言不慚,那就是自不量力,人見人厭了……


    「我以為郡王妃隻是一時想不開,沒料到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啦。唉……你這般,吃虧的終究是自己,何苦來的……」


    辛夷眉頭蹙了起來,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葛夫人請迴吧。如果你是來做說客的,勞煩將我的意思轉達給他……我就不奉陪了。」


    她拉著臉,朝陳氏虛虛行個禮,就將手伸給杏圓,由她扶著出了花廳。


    陳氏啞然地看著這個剛烈的女子,被幾個丫頭黑著臉請出了府。


    迴到家,陳氏沒有來得及喝一口水,徑直去找丈夫。


    「怪不得郡王不肯承了你這份情,他那個婦人,簡直就是個妒婦,你猜她說什麽……」


    她學著辛夷的語氣,冷冰冰地道:「有我一日,傅九衢休想納妾。你瞧瞧,這是一個婦人該說的話嗎?作孽哦!」


    葛庸捋著胡須,「我看事情沒那麽簡單……」


    陳氏哼聲,「她是不簡單的。我要有她半分骨氣,當年也不會由著你……」


    葛庸拉著臉瞪過來,陳氏住了嘴,賭氣般坐下。


    「反正我是懶得看她那個臉色了,往後別再讓我去做這種事,我更不想與她結交,多一句話都不想說……」


    葛庸不理這婦人的小脾氣,慢聲道:「廣陵郡王要真的喜愛湄娘子,何人管束得了他?他不要,隻是不想要……」


    陳氏瞪眼睛,「不想要?嗬,你還不了解男人麽?要當真不想,又怎會任你安排湄娘子歌舞作陪?又怎會關心湄娘子身世,甚至一心要替她家申冤?焰火案都過去多少年了,聰明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他難道是吃飽了撐的,非得找來虱子往自個兒身上爬?」


    葛庸哼聲,「婦人之見!你莫不是忘了賀五郎的案子?廣陵郡王要查,可能隻是他想查而已?」


    陳氏撇嘴巴。


    她自認了解男人。


    「說破天去,還不是為了身下二兩肉……」


    葛庸沉下臉看她,「你往後說話小心點!在那些夫人太太麵前如此,在郡王妃麵前,尤其要管住嘴巴。我懷疑,這樁案子另有隱情,一個弄不好,本官項上烏紗就是不保。少做多看,鑽營也要有道,不要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知道了,知道了……」


    ··


    入夜,退了些涼。


    辛夷睡下來時,杏圓要把南窗關上,被她阻止。


    「天水閣守衛重重,不用擔心。夜裏燥熱,我再透透氣,一會兒喚你來關。」


    杏圓勉為其難地退下去了。


    幽涼的風,從窗戶透進來,辛夷長長吐口氣,並沒有繼續入睡,而是撐著身子坐起來,熄了燈坐在窗邊的軟椅上,納涼等待……


    半夜裏,紗簾子發出輕微的響動。


    一個欣長的人影出現在窗外。


    停留片刻,一躍而入。


    嗤!室內響起低低的笑聲,那個人影登時僵住。


    迴頭,就看到一雙漆黑的眼,好像揉入了天河的月光,格外晶亮。


    「別看了,關上窗子,坐下說話。」


    傅九衢緩緩直起身來,撩袍坐下。


    「不錯,辛大夫料事如神。」


    辛夷笑道:「膜拜吧。」


    傅九衢側身前傾,凝視著她,「咱們這是不是有點偷丨情的感覺了?」


    辛夷拉下臉:「說正事。」


    傅九衢眼梢微抬,似笑非笑地掃過她的臉,手指慢慢落在她麵前的茶盞上,端過來,輕飲一口。


    「陳氏找你,說了些


    什麽?」


    辛夷不滿地搖頭,「還以為能釣到一條大魚,原來是個小蝦米。浪費時間!」


    她將陳氏的試探告訴傅九衢,又若有所指地笑問:


    「話又說迴來,你到底和鬱湄發展到哪一步了,怎麽會讓人產生這樣的錯覺,以為你要納她為妾?」


    傅九衢:「半步都沒有。這個府裏有不少葛庸安排的心腹,你我夫妻不睦,他們自會得到消息,產生聯想。」


    他頓了頓,又眯起眸子看向辛夷。


    「不然,我也犯不著見自家娘子,還要暗夜翻窗了。」


    辛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那頭有消息了嗎?魑魅魍魎出現了幾隻?」


    傅九衢略微停頓一下。


    「鬱渡迴了揚州。」


    ··


    辛夷有好幾天沒去藥鋪。


    淩晨時分,揚州城下起了小雨,天亮時,暑氣退了不少,她吃過早飯,帶著杏圓和桃玉兩個丫頭,慢慢悠悠地繞到文津橋。


    馬車駛入藥鋪小院,良人就迎了上來。


    「娘子,我正要差人去府裏找你……」


    辛夷隔著帷帽的輕紗看她,「怎麽了?」


    良人伸手扶住她,從車踏上慢慢下來,望一眼藥堂的方向,輕聲道:「有位公子,說是汴京來的故人,指名道姓要找娘子問診……」.


    姒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汴京小醫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姒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姒錦並收藏汴京小醫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