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沒有幾個人有過我這樣的經曆,在不自控的情況下,從這個時間空間,飄落到那個時間空間,去解救一些糾纏很久,痛苦的愛情。


    似乎在n久前,我曾經因為經手處理的愛情都太平庸而歎息,現在,所經手的都是曠古奇戀,我卻覺得更加沉重。


    愛神?什麽樣的愛神可以一手遮天,一手去控製主角情愛的走向?甚至生命的走向?


    想想真是荒謬。


    我打定主意,隻要救命,不要救情。


    眼前是一片汪洋,巨浪翻騰,拍打在岩崖上,擊起千堆雪。


    這樣的地方,適合吟唱作對,也適合誕生絕望的愛情。


    岸那邊,有位綠衣少女正伏岸喘息。


    她幾次三番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又頹然倒地,她並沒有受傷的痕跡,卻似乎十分痛苦。


    我走上前去,扶起她――觸手是濕冷冷的冰涼,不像是人類的皮膚――我問:“受傷了嗎?”


    她看我一眼,神情如受驚小鹿,十二分驚恐不安與楚楚可憐,她搖搖頭,向我微笑表示感謝。


    ――她不會說話?


    我心一揪――她是人魚公主?


    我輕聲叫她,帶著三分憐憫,七分疼惜:“人魚公主?”


    她全身劇震,抬起頭來,眼波盈盈處,竟像一汪深海,清澈無比的湛藍,幾乎讓人疑心有遊魚在暢泳。


    我握住她的手:“放心,我無心傷你。”


    她微笑著點頭,笑容淒美,表示知道。


    我問她:“王子要結婚了?”


    她眉頭微微一蹙,眼淚順著兩頰流下來。


    我再問:“你有口難言?”


    她無限淒楚的望向海對岸,那裏,一定是他的國家。


    我握緊她的手,替她擦掉眼淚:“我幫你。”


    這事在我看來何其簡單,直接找王子說清楚就好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


    我找到王子,他正在做大婚彩排,整個廣場上都是歡唿的人群和士兵


    國王兩夫婦,笑眯眯的站在一邊。


    我忽然覺得不對,這是多麽祥和的氣氛,可有半點搞錯烏龍的感覺?不,沒有。


    我在人群中努力尋找鄰國公主的芳蹤――王子的身旁,不遠處,一位風姿嫣然的女孩正含笑與他四目相投。兩對眼光,宛如兩隻纏繞在一起的橄欖枝,再也分拆不開。


    我心內一驚,迴身看我身邊的人魚――她的美麗與鄰國公主絕然不同,公主嬌豔,她靈動,公主溫暖,她淒美,公主婉約,她幽空。不同,真的不同。她便是清越仙境,公主卻是繁華盛世。


    王子,這樣也能搞錯嗎?


    夜幕降臨,我悄悄潛入王子的殿堂。殿堂中,王子正在試明日的禮服,喜氣洋洋。


    我念動咒語,旁邊的侍應漸漸入睡。


    王子詫異的看著我:“你是來觀禮的賓客嗎?”


    我不說話,隻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紅寶石領花,宛如一枚紅色的淚。


    王子驚唿:“你怎麽會有這個?這是我那年溺海時丟失的海洋之淚!”


    我說:“自然是從救你的女子手中得來。”


    “救我的女子?”他皺著眉:“明日我要迎娶的新娘?”


    我搖頭,不知為何這樣肯定:“你知道不是……那女子,另有其人,一直在你身邊,暗暗傷心。明天你的大婚之日,就是她的生命結束之時。”


    王子頗不情願的問:“是誰?”


    我拉出身後的人魚:“她。”


    夜燈下,人魚公主的眼波如水,溫柔的似一隻折翼的精靈,她深情的望著王子,滿心歡喜的等待著王子的擁抱。


    王子“哦”了一聲,卻說:“原來是你……似乎曾經為我和未婚妻獻過一支舞?”


    人魚公主點頭,欣喜盈滿了她的眼眶,她想,他記得了,記得我了!


    王子說:“跳的不錯。”


    人魚呆住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子有些尷尬,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那次海上……謝謝你……”看人魚臉色更加蒼白,再追一句:“要不是你,那次我可能就死了,真是謝謝你。”


    人魚公主全身僵直,嘴唇顫抖,可憐的她,卻是說不出話來。


    王子一時不知怎麽辦好,卻明顯看得出他完全沒有轉投人魚懷抱的意思,他說:“或許……我可以給你什麽補償?珠寶?宮殿?一百匹好馬?或者……”他同情的看著人魚:“或者你需要一個醫生……你是天生聾啞嗎?”


    人魚公主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悲鳴――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聽得出那聲音中的傷痛欲絕……


    王子麵色蒼白:“怎麽了?你……身體不舒服?”


    我恨他這樣虛偽的嘴臉,再忍不住:“你不知道她怎麽了?”


    王子目光閃爍,不肯作答。


    我怒不可遏:“你是否曾說過會不惜一切去尋找救你的女子,並娶她為妻?”


    他囁嚅道:“我……已經找到了。”


    “錯!”我瞪著他:“你搞錯了!你找到的那個是個冒牌貨!真的是這個,是這個女孩為了你失去了聲音!甚至就快失去生命!”


    王子沉默片刻,忽然反駁:“什麽是冒牌什麽是正牌?我愛我的未婚妻,與她在一起我很快樂,冒牌的我也喜歡!”


    我啞口無言,是的,人家自愛人家的冒牌貨,就好像老赫愛上我,阿瑞斯愛阿芙,甚至許仙愛白娘子……他甚至愛的不是人,可誰又管得著?要說冒牌貨,我可不也是冒牌貨,我算哪門子愛神,來拆人家心裏的千千結?


    未遇到意中人時的輕易許諾,真的有堅守的意義嗎?


    我陪人魚公主走在沙灘上,海浪仍一**卷來,從未中止,也不會停止,天地間,唯一永恆的,隻怕很難是人類的感情,而是冥冥莫測的大自然。


    人魚公主望著天空中最後一抹星光,明天,他就要結婚了。結婚前,殺了他,用他心口的鮮血染紅你的裙尾,你就可以喚迴生命。否則,你將會變成海洋中最後一顆泡沫。


    千百年來,人們沉浸在人魚公主有口難言,與愛人失之交臂,消失在薔薇色天空的故事裏不勝悲傷。


    可是,我悲哀的想,真正悲傷的,卻是她原來並未與他失之交臂,而是,她就近在他眼前,他卻不愛她。


    我無力安慰人魚,隻能等待她自己的答案。


    她蹲在地上,在沙灘上畫了一顆心,用一支鋒利的箭刺穿它――這是西方國度普遍認可的愛神之箭,傳說中,隻要相愛的一方被這箭刺中,就再也掙紮不掉,要至死方休。


    人魚當時,就是被它刺中了吧。


    我拉起人魚,她的手好軟好軟,軟的像溫和的水,似乎隨時會從我指縫中溜走。


    “公主,你喜歡愛神的箭?”


    人魚點頭。


    “你相信它真的存在?”


    點頭。


    “你看,”我指給她看:“心是軟的,這支箭又鋒利速度又快,這樣射過來,心怎麽沒流血?”


    人魚默默的看著我。


    “公主,”我說:“其實它流血了,在心裏流的血,外人看不見。”


    人魚眼睛漸漸濕了。


    “這象征愛情的箭,其實會傷人的,更會傷心……傷了心,都會痛,很痛很痛……”


    她看著我,淚流滿麵。


    “可大家仍願意被它刺中,你猜這是為什麽?”


    她望著我,眼淚將眸子蘊出珊瑚的色澤。


    “因為痛過了,我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心,是活的。它會傷會痛會流血會流淚……這就是你曾經向往的,人類的感情,你明白嗎?”


    人魚靜靜擦掉淚水,轉頭望身大海。


    我拉起她的手,那小小的手掌嗬,不盈一握:“公主,你大約不知道,人類生命苦悶艱澀,生命隻是個責任而不是享受,整個生命中,唯一的蜜糖便是愛情,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哪怕我們得到的愛情,是傷是痛,也好過沉悶不堪白活一次。”


    人魚詫異的望著我,像是不相信人類對愛情的理解居然這樣悲觀。


    我將她的手貼在皮膚上,想將身體的溫度傳一點給她:“你看,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有愛的男人。我現在,在拚了小命為爭取他的愛情而戰……我也相信他與我相同。”


    她望著,不勝豔羨的神色。


    “可是公主,”我說:“如果我勝了,我們終能在一起了,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許我們仍相愛,也許有哪一天,他不愛我了……也許是我不愛他了。那時,我不會為我曾付出過的努力痛悔,付出的是為當時的愛付出的,永不會是浪費。失去的是彼時失去的……公主,永遠不要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你說對嗎?”


    人魚望著我,又望著無邊無際的海岸線,半晌,唿出一口氣,嘴唇蠕動,居然發出聲音!


    “謝謝你。”她說。


    我驚喜莫名,原來,原來解脫不必非要將匕首刺進他的胸膛,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忘記他!


    遠處有晨鍾敲起,清越的聲音嫋嫋傳於海岸


    “他要結婚了。”人魚說。


    她迴身握住我的手:“你是從哪裏來的?……你真美好。”


    我生平從未被人如此稱讚,不由麵紅過耳。


    人魚笑了,薔薇般的麵龐如花瓣一片片舒展開:“你看,晨光多麽美。”


    是的,晨光多麽美,活著已經是很好很好的結果


    人魚向海邊踱了幾步,迴頭朝我揮手:“再見。”


    我微笑,伴著晨光,依依不舍:“再見。”


    人魚公主躍入海中,入水的一瞬,長腿幻化為柔軟魚尾,劃出一條長長弧線。


    天邊太陽躍出海麵


    忽然間風雲變色,我凝神一看,太陽卻成了明月


    此刻,星光正迷朦,我,站在一方懸崖邊


    崖下,一位美女仗劍正緩緩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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