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搖搖頭:“她的局,你以為我會知道?”


    張儀靜靜看著他:“我以為你知道。”


    江凡哂笑:“我也以為我知道,但到頭來我發現什麽也不知道,此番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想明白她到底要我做什麽……”


    “哦?”張儀首次目露好奇:“難道她還在考校你?”


    江凡道:“天淵之底,無可探尋。”


    張儀也喟歎道:“難怪家父當年曾言,定天下,惟向上、或向西。”


    “可相爺偏偏選了條不同的路。”


    “天下正統,不可廢。”


    “周之前,亦有正統……”


    張儀不語。


    江凡緩緩道:“此番相爺所得甚多,巨蟒終不可吞麟,中原強國,閣下麒麟大相之位總算坐穩。”


    張儀淡淡道:“可大勢,終在她輕描淡寫中執掌。”


    “這是代價……”


    張儀淡淡道:“所以,我想減少些代價。”


    江凡歎口氣:“所以,我才是池魚。因為……我就是那個想減少的砝碼。”


    “是最重的砝碼,隻是未曾想……她竟如此大膽,果真敢以你為餌……”


    江凡道:“餌?相爺,本王擅長釣魚,何曾做餌?”


    張儀目光一凝:“王爺此言何意?”


    江凡哂然:“問出這句話,相爺就不如她。”


    張儀終於眉頭緊皺。


    江凡道:“她知道我遲早知道,你猜測我可能知道。我不出,大蛇不露,你們執頭尾者,都想以我為線。但天下大棋,弈棋者,焉知自己不是在更大的棋局中?”


    張儀悚然,看著江凡許久,才歎口氣:“歲前王爺贈家父臨江仙,儀尚不以為然,不解家父為何將春秋筆、黑白硯相贈。如今看來……張儀不如家父多矣……”


    “春秋筆,黑白硯……世人雲有傳承之意,故而本王當初不願接受,現在也如此。”


    “所以,這一代泰嶽入世行走,是老夫,非王爺。”


    江凡搖頭:“即便接受筆硯,也不會成為泰嶽行走。”


    張儀一愣:“為何?”


    江凡搖頭:“所求不同,你可以理解為,本王與泰嶽,道不同不相為謀。”


    “嗬嗬……與泰嶽道不同,王爺的意思是,與天下正統道不同?那麽,老夫是否可以猜測,王爺真的決定協助那位?”


    江凡瞅瞅他:“不是這,就一定是那?都不是小孩子,非此即彼的。”


    “哦?”張儀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要問,不會說,就如同你一樣,今日我們談不了太多事,也不必再互相試探。”


    張儀沉默片刻,“斟酒。”


    紫衣女子剛挽起酒壺,江凡卻看著她道:“手是真好看,難怪不想耕田……”


    紫衣女子素手微微一晃,“王爺的話,小女子聽不懂。”


    江凡哈哈一笑:“沒什麽,開個玩笑,本王隻是覺得這麽白嫩的小手,確實不應該做粗活兒……”


    張儀也笑道:“都言王爺風流,果不其然,若是喜歡……老夫送予你如何?”


    江凡趕緊擺擺手:“別,別,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還小,吃不消。再說……”江凡露出個猥瑣的笑容:“你也舍不得。”


    “王爺怎知老夫舍不得?”張儀好奇道。


    江凡瞅瞅他:“相爺要舍得,你那師弟得樂死。”


    張儀神情微微一震,旋即朗聲大笑:“王爺,老夫有點喜歡和你聊天了。”


    “不,不,”江凡搖著一根手指:“你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張儀看著他,深深歎口氣:“是啊,是不喜歡,所以,我們還是別聊太多了……”


    江凡長身而起:“相爺有酒無肉,本來誠意也不足,我也不好意思打擾,就此別過。”


    言罷,轉身離開船艙。


    眼看小舟飄然而去。


    紫衣女子咬了咬牙:“就這麽放他走?”


    張儀淡淡道:“你能如何?”


    紫衣女子道:“湖麵天羅地網……”


    張儀搖搖頭:“田夫人,你自己心裏清楚,剛才我們已經輸了。”


    紫衣女子忽然一笑:“是,那老頭子給我的感覺太可怕,而且有點奇怪的感覺……我要查查他。”


    張儀道:“你做什麽事,老夫不管,但是記住,我們的盟約,莫要影響大局。”


    紫衣女子目中流露出毒蛇一般的目光:“……放心,本座,心中有數……”


    張儀喟然一歎:“女帝本就蓋世無雙,如今又多了這樣一位,大秦,莫非真有天命?”


    紫衣女子哼了聲:“尤其此人睚眥必報,我們動手五次,他便要五條賠償,如此心性,確實不好對付。”


    “畢竟我們動手了。而且他還迴一杯,便是告訴本相,光明正大的對局,他不計較。”


    “可他分明看出相爺有意露破綻給他……”


    張儀搖搖頭:“還不是我們自己有所求?況且刺殺是真的。若這個破綻他沒看出,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局麵?”


    紫衣女子沉默片刻道:“此人確實可怕,僅僅從一個半月鳴鏑就已經洞察脈絡……”


    張儀看看她:“是不是很不明白江凡為什麽要你那堂妹?”


    紫衣女子道:“的確不解,不過看樣子不會殺她。”


    張儀點頭:“明白就好,老夫觀此人心性,斷不會隻為了出口氣,這其中定然是發生了些我們不知道的事,若你要查,可以暗中查查,但若是碰觸到什麽最好不要繼續。”


    紫衣女子微微蹙眉:“張相,雖然我農家與你合作,但是農家也有農家的事,有些事情不能輕易動搖。”


    張儀看看她道:“老夫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想做什麽,記得先不要招惹逍遙王。他已經收迴一杯酒,不要逼他吐出來……”


    紫衣女子道:“本座不蠢,你在他手裏都吃了虧,眼下還不是跟他硬碰的時候。隻是這少年當真如此可怕?”


    張儀望著遠去的小舟:“可怕?他其實弄錯了一件事,他本身不是什麽添頭,而是老夫最重要的目的。若你知曉《兵道》一事,便不會作此問……老夫隻希望,現在已經是他最可怕的時候……”


    ——


    一座轎子靜靜的停在岸邊小碼頭,齊戰刀二人正守在旁邊,見江凡上岸,韓柏林趕忙道:“王爺,有人送來這個,說是給王爺的……”


    江凡走到近前看了看,扭頭衝著田老笑道:“這個應該是送給你的,田老自己來辨認下吧。”


    一百八十多歲的老者竟然眼神有些激動,看來他對這個雲孫女還真是挺上心。


    輕輕挑開簾子,裏麵有個昏睡的女子,江凡按年齡算的話,此女應該在二十七八左右,但樣貌完全像個十七八的小姑娘,生的小巧玲瓏,很可愛的感覺。


    看田老那一臉激動的模樣,江凡就知道差不了了,必然是他那雲孫女——田落雨。


    田老隻是略一拂袖,那女子便嗯了聲,悠悠轉醒。初時眼神還有些迷茫,等看清了眼前,忽然驚喜的叫了聲:“老祖爺爺!”


    下一刻蹭的一下就想跳出來,結果頭哐當下磕在轎子上,一屁股坐了迴去,哎呀,大叫一聲,捂著腦門疼的眼淚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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