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尋到落腳地時,已是人人皆掛彩,各有傷勢,但情況最危急的還是上了年紀的秦元山,身體尚未康愈,急怒攻心,再者武城入夜天氣極寒,那病體一下子又反複加重,竟是發起了熱。


    “那些個賊子,我再見著了他們,看我不弄死了去?”秦伯光頂著一隻紅腫的眼眶呲牙叫罵。


    秦伯卿道:“二哥先別罵了,還得去找個大夫來給爹看診。”


    秦伯光一頓,看向躺在幹草上雙目緊閉的老爹,心中一悸,吞了吞口水道:“我們身上的銀子都被搶了。”


    非但搶了,連被貴人賞的用以禦寒的大棉衣都被扒了去,如今幾人都凍得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靠著老爺子,凍得臉色都有些發青,更別說暈過去的老爺子了。


    而他們暫且落腳的地方,則是城隍廟,這是難民乞丐住的地方,到處髒亂差,臭烘烘的。


    可天色已黑,這是唯一能禦寒的地方,他們也隻是賠盡了笑臉和小心才占了些地兒。


    秦伯紅看一眼身邊不遠蜷縮成團的人,低聲說道:“彥兒那還藏了一點碎銀。”


    這還是當初得到銀子時,被那解差提醒後,忽然起的意,就怕著有人搶他們,為了穩妥起見,才沒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而是往年紀小的秦明彥那藏了些。


    果然,他們搶,也隻按著大人搶,小孩倒沒動。


    秦伯卿一喜,道:“我這就去尋大夫,大哥,二哥你們好生照顧爹和兩個侄子。”


    “要不我也去吧。”秦伯光道。


    “不行,這裏人多,爹又病著,大哥一個人哪裏能照顧老的小的?”秦伯卿搖頭:“找大夫而已,我自己就能。”


    “三叔,我和您一起去吧,有個照應也好,不然您在外頭有個差池,連個送信的人都難尋可怎麽行?”秦明牧站了起來。


    “對,讓明牧跟你一起去。”秦伯光也道。


    秦伯紅已是從秦明彥那摸出兩塊碎銀,道:“就讓明牧和你一起去,買兩個包子填填肚子。”他掃了一眼往這邊掃視的人,又輕聲道:“你們在外吃了再迴。”


    城隍廟,也不是人人皆是好的,都是光腳的難民乞丐,誰都比不了誰好,能搶到那是本事,想要避免這些,自然是要謹慎。


    秦伯卿捏住銀子,道:“大哥你們等著,我們去去就迴。”


    他和秦明牧兩人很快沒入了夜色中。


    秦伯紅對秦伯光道:“你照看著,我去找他們借個瓦罐燒點熱水。”


    秦伯光點了點頭,看秦明彥緊挨著老爺子神色萎靡,便又攏了些幹草過去,看著這一老一小病懨懨的樣子,他心中有一股邪火無處發泄。


    老天爺可真是殘酷啊。


    彼時武城最好的客棧,被一個商隊給包了,住在上等包間的正是跟秦家人前後腳入城的公伯乘,他正自己和自己對弈,身旁站著的管家正向他稟報秦家人的境況。


    “身上的銀子都被搶了,禦寒的衣物也是,都掛了彩,但傷勢不算太重,秦元山年老體弱,又倒下了,如今暫寄在城隍廟中。”


    公伯乘聽了哼笑出聲,道:“三個成年男子,還能叫搶了去,秦家男人,都是繡花枕頭不成?秦家老二,不是還擔了個什麽城衛的職位?”


    管家把雙手攏在袖套裏,微微彎著腰,道:“秦家都是拿筆的多,那秦家老二的那個職位,也都是閑職。那幾個搶銀的,卻是地痞流氓,還勾了兩個在武城紮駐已久的地痞流氓一塊,秦家人豈是他們的對手?更別說,他們還有軟肋在身邊。”


    公伯乘雙手夾著一個白子,沉默了一會才落下,道:“確實,人有弱點,就容易攻克。”


    秦家這一行幾人的弱點,就在於老的和小的,他們幾個壯年總不能棄他們於不顧,而對方顯然也吃準了這一套。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永恆真理。


    “爺,您看該出手不?”


    “不用,這才剛到武城呢,這樣的小苦不算什麽,現在才是開始,有頭腦的總會想後路。”公伯乘道:“我看那個秦老三是個靈活的,看他會不會尋活兒,若尋你再雇他,先掙出真正的落腳之地吧。”


    “是。”


    此後兩日,秦家人一家住進一間隻有三個屋的平房時,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


    而秦伯卿摸著腰間的一兩賞錢,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雖說這一路艱難,可好歹一行幾人都齊齊整整的落腳了,找個活兒還能輕鬆得了賞錢,就感覺冥冥中有人在後頭默默幫忙一樣。


    是錯覺嗎?


    不管如何,他們終於有了暫時棲身的住處,可以跟家人寫信報平安了,還有小妹,也不知她有沒有受到秦家事的波及而被婆家為難?


    此時被秦伯卿念著的遠在東北的秦英娘,生生的把一盞補湯給砸了出去,捏著碎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崔達,要麽你就給我把信和東西送到我母親手上,要麽你就拿塊薄棺把我母子倆的屍首送迴去。”秦英娘冷漠地道:“如此一來,你正好順了家中的意,再娶一門。”


    “你快放下,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想辦法迴一趟漓城麽?”崔達跺著腳道:“可你看看你整的,你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孩子不是?”


    秦英娘一手摸向還沒顯懷的腹部,冷笑:“那對不住了,怪隻怪他來得不是時候。”


    “你,你看你說的什麽話,我們的孩子怎麽就來的不是時候了?聽我的,把這瓷片放下好嗎,我都給你送。”


    “休要騙我,之前我送出去的東西,不也叫母親給扣下了?崔達,我娘家是犯了罪,被抄了,卻非死罪吧,否則聖上早已滿門抄斬而非流放。就這樣,我往娘家送些阿堵物,母親還私下扣住,若非我久不見迴信,還蒙在鼓裏。崔家也是一方豪族,竟也這般懼怕,不如這樣,你寫了休書來,我拉著嫁妝走可行?”秦英娘眼淚吧嗒吧嗒地流。


    “我騙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行?”崔達上前,搶過她手上的瓷片,抱著她道:“我跟母親撒潑打滾,不給咱送,我就死給她看,這會你總能信我吧?”


    秦英娘靠在他肩膀上,哇哇痛哭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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