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的境界各有其名。從初辨到坐忘,這些名字都具有意義。同樣的,無憂、逍遙、化夢,自然也有它的意義。


    逍遙境的修行者,若不能心無外物,到達“神人無己”的境界,甚至有隨時墮境、變迴無憂境的可能性。楚清秋既然是一個逍遙境的強大修行人,心態自然與蘇漸這樣的俗人不同。他隻是經過了短暫的失落,便恢複了灑脫的態度。雖然就算是逍遙境修行者,想要恢複自己的念力也並非易事,更何況,體內還有血殺的殘餘力量未曾消除,所以楚清秋並沒有急於恢複自己的力量,而是將就著趕路。


    他背著手在蘇漸身前走著,仿佛遊山玩水般在荊山裏行走。


    隻不過,蘇漸偶爾從他的眼中看到的一絲落寞,看出他其實並沒有那麽輕鬆。


    “救我們的那個人,是我的四師叔嗎?”


    趁著兩人休息,他問道。


    楚清秋點點頭,似乎是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卻又覺得這樣未免不太禮貌。看得出,他不是一個容易被情緒左右的人,想來這也是他木訥的原因吧。蘇漸想著這個問題,又說:“可是,看起來師叔你並不驚訝。”


    楚清秋微笑,搖頭。


    “我是跟著她來的。”


    他說著,突然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水囊。他拔開塞子,從水囊裏,登時溢出甘美的酒香。蘇漸看著他舉起酒囊,仰天痛飲,一麵驚訝於他的酒量,一麵關心地說道:“飲酒傷身。”


    同時,說實話,他真的很好奇那酒囊是從哪裏來的。


    看起來楚清秋是一個木訥的書生,然而這個人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用兩字來形容,就是“內秀”。他微笑對蘇漸說:“你要不要喝一點?”


    蘇漸擺擺手,強笑著婉拒。楚清秋搖搖頭,又飲了一口,然後仔細地蓋上塞子,然後往袖子裏一扔。蘇漸分明沒有看到袖子有任何的晃動,那水囊便已然不見。


    “厲害啊。”


    蘇漸雖然也能利用“宇字訣”做到納須彌於芥子,但是必須要做一些準備的手段;如果想要做到境界隨身,信手而行,時時刻刻保證維持“宇字訣”,遲早有一天念力枯竭而死。


    蘇漸的“宇字訣”是術,而真正的“逍遙境”,則是道。


    楚清秋沒有歎息,沒有自得,沒有任何一點的情緒變化,仍然淡然,對蘇漸說:“你如果能夠潛心修煉,想來有一天,也能到達我的境界——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蘇漸第一次被人如此高看。


    實際上,就算是上輩子,一個十幾歲的七段雖然也是天才,卻也不會被人輕易誇獎,幾乎沒有人對他說“你總有一天會成為棋聖的”。


    就算是這輩子,對他抱有極大期望的師父、南萱……他們也從來沒有對蘇漸說過這種話。


    實在是因為,就算是在漫漫的曆史長河之中,能夠修入逍遙境的人物,都可以用“滄海一粟”來形容。


    蘇漸今天一天遇到了兩個,已經是其他修行者,一生不能得遇的機緣。


    就算他日不能修練到逍遙境,有了今天這一戰的體驗,蘇漸的眼界也有極大的提高。


    蘇漸嘿嘿笑著,說:“多謝師叔……不過,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麽四師叔又要救你,又不想見你……”


    果然,不出蘇漸所料,楚清秋並沒有迴避這個問題。淡淡的愁悶在他的眉宇間鬱結,使他看起來不再是那麽溫潤,仿佛清水裏落了一滴濃墨。


    “當年,我還以為她死了。可是,不久前,我在周國境內,感受到了她的氣息,便一路追蹤於此。”


    蘇漸愕然。


    “師叔以前一直在哪裏?”


    “老泉鎮,我在那裏教書。”


    “後來呢?”


    “後來,有一天別月劍被偷。我就四處尋找。甚至,我還去過絕穀……”


    “多久前?”


    “幾個月前吧。”


    “那我們在絕穀的時候,師叔你在嗎?”


    楚清秋在蘇漸的疑惑目光中,給出了一個答案:“在啊。”


    蘇漸險些噴出血來。


    “那師叔你……”


    “因為當時我在追她,所以沒有顧得上照顧你們。”


    蘇漸無語。


    楚清秋想了想,說:“之前我就聽說了你的事情,並且觀察過你。你鎮守北望關時,我就看到了你的境界和奇異之處。可是,許多人因你而死;雖然你是為了守家國、衛疆土,我還是希望你能夠以愛護蒼生為念。要知道,雪族人也是人,他們隻是為了生存,還有屬於他們的那一份公道……”


    蘇漸聽到這裏,皺起眉頭來,說:“可是大周百姓也是人。如果雪族人衝進大周,會有多少周人死去?誅兇暴,守大義,此乃吾輩之任也。”


    楚清秋點了點頭,說:“對,你的道理也是道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道理。當雙方都有道理的時候,戰爭便很難免。”


    他說的很認真,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


    蘇漸正要說什麽,突然露出一絲喜色,說道:“他們來了!”


    雖說如此,在蘇漸的感知裏,正在接近自己的南萱、楚闊等人,仍然隔著這邊將近十裏。


    楚清秋望向遠處,眉梢微挑,說:“小闊也在?”


    蘇漸這時才意識到,楚闊按照書院輩分來說,算是自己的學生;從師門這一脈來說,又是自己的師叔;而從顏師叔那一脈來說,卻是自己的師弟。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頗覺這件事有些好笑。


    ……


    公孫清揚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們就在前方十裏處。”


    南萱滿懷心事地往前走著,心裏忐忑。


    她知道蘇漸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以他的能耐,十裏隻是輕而易舉就能到達的距離,知道自己在這裏,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他如果不能前來,肯定是受了什麽傷。這讓南萱,很擔心,很難過。


    又往前走了許久,她終於在一片斑駁樹影裏看到了蘇漸。


    蘇漸看起來卻是安然無恙。


    南萱往蘇漸走去,臉上帶著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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