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太祖創立高陽書院,武宗皇帝成立應天書院,迄今已經數百年。這期間,三家書院的競爭愈演愈烈。到了近幾十年,甚至已經成為了朝臣彼此攻訐的工具,頗有一種相看兩厭的感覺。


    蘇漸並不是一個守舊和頑固的人,對書院之間的錯綜複雜關係,他看得很淡。然而,他很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另外兩家書院的弟子。


    因為此時此刻,就算是一個小孩子,都能要了蘇漸的命。


    短暫的昏睡之後,蘇漸醒了過來。雖然敵人已經死去,但是那時候強行運用念力、勉強提升境界,都給蘇漸的念宮帶來了不小的損傷。他的念宮更加破敗,一如這個宮殿。


    慶幸的是,柳寒鴉並沒有露出野獸的獠牙,他的表情淡然,談不上溫和,卻絕不會讓人產生不安。


    沒有因為柳寒鴉的溫和態度而鬆懈,相反,蘇漸對這個人反而無比警惕。


    此時此刻,他最怕的不是陰謀,而是對方的痛下殺手。就算柳寒鴉心裏有什麽詭計,隻要他仍然保持表麵上的和平,己方就會暫時的安全。三大書院彼此不合,是世人皆知。萬一南陽書院的大人物們有什麽想法,那麽,此時仍然昏睡的沈雪朔必然是最危險的一人。而為了保證秘密不外泄,蘇漸和雪長空也必死無疑。莫說這是絕穀有進無出,就算被人發現,南陽書院也大可將事情都推到雪長空身上。


    蘇漸並不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為他親眼看見柳寒鴉麵無表情殺死了燕無計。那種平靜,就算是一個殺人狂徒都未必能夠做到,更別說區區一個南陽書院的弟子。這一幕讓他驚憾,所以他警惕。


    然而,柳寒鴉卻很慷慨地將身上的靈藥送到了每一個人的手中,甚至包括身為敵人的雪族強者。


    坐在一大塊靈玉上,聽蘇漸講完了之前的遭遇,柳寒鴉的神色始終淡然,最後說:“我知道你對我有戒備,不過此時此刻,你的戒備毫無意義。我們都被困在了這裏,隻有同心協力才能活下去,同室操戈,則必死無疑。你說是嗎?”


    蘇漸愕然,覺得這話有些耳熟。不過他馬上想起來,這句話好像他對沈雪朔和雪長空說過,怎麽現在反過來被柳寒鴉跟自己說了?


    沈雪朔點點頭,唇角竟然有些笑意。


    蘇漸有些想吐血。我說這些,你就瞪我;他說,你就發笑。你做人怎麽這麽沒原則。


    但是他馬上想到另一個原則:女為悅己者容。


    他的目光在柳寒鴉和沈雪朔之間遊走,似乎是發現了點什麽。


    柳寒鴉卻沒有發現蘇漸的無聊心思,他看了不遠處盤坐調息的雪長空一眼,說:“你雖然身在白鹿,但是終究是丞相的女兒,不該如此輕身。”


    他說的,自然是沈雪朔。


    少女有一種不肯認輸的倔強,反問道:“難道你明知下麵是死局,卻仍然跳下來,都隻是因為我父親?”


    蘇漸歎了口氣,注意到柳寒鴉看著沈雪朔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是責怪,似乎是無語,又似乎是溺愛和無奈。


    但是他沒有迴答沈雪朔的話,而是站起身,往那些棋刻走去。


    雖然燕無計已經死去,但是這座大殿仍然在吸收元氣和眾人念力,甚至,就算是境界,也因為這座大殿的不斷吸收,而變得有些不穩。蘇漸注意到,自己和燕無計對攻時所消耗的念力,居然重新變為了元氣。


    燕無計在這個絕穀住了幾十年,從逍遙境墮至物化境,看來,與這個神殿也頗有關係。不過,就算是物化境的他,也有足夠能力殺死任何空無念力的來犯之敵。所以這些年來,不管是誰來這裏搜索,都有來無迴。


    可是,就算沒有燕無計,恐怕也沒有誰能從容迴去。


    “能量,守恆?”


    蘇漸嘀咕了一句,目光落在地麵的一塊星玉上。


    他可沒有妄想在攀爬崖壁時,把星玉當作補充食量。當初蘇三就是死在隱春散下,而這裏的哪怕最小的一塊星玉,都是可怕量級的元氣聚集體——從氣體凝結成液體,液體再變成固體,這密度的差距,就算是隨便感知一下,蘇漸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也隻有曾經是逍遙境高手、身體經脈被逍遙境級別念力滋潤強化過的燕無計,可以把這些東西當作大補丸來吃。所以,他才能在這座大殿裏,仍然保留念力。


    柳寒鴉似乎是看出蘇漸的心中所想,有意無意說:“修行者死後,體內的念力就會迴到天地間。因為念力本就是元氣所化,是元氣的另一種形態。世間元氣,本就是不增不減。”


    “不管如何,如果不能打破這座神殿,我們都可能老死在這裏。”


    蘇漸說完,撐著墨離劍站了起來。


    他的目光,投向那些棋刻。


    僅僅是領悟了第一盤棋的部分,蘇漸就用“七星”殺死了燕無計,而雖說是因為身處元氣濃度極大的此處,威力卻也著實超出蘇漸的所想。而這十盤棋如果全部領悟的話,要毀掉這個神國宮殿,也並非不可能。


    蘇漸突然想到一件事,環視四周,卻發現隻有柳寒鴉才是自己最合適的交流對象,想了想,問道:“燕無計口口聲聲說這裏是上古神國的大殿。你信嗎?”


    柳寒鴉微笑不語,在大殿裏隨意走著,仿佛並不急於找到求生之路,反而對這個大殿十分感興趣。


    蘇漸心裏想著,這些書院的所謂出類拔萃的學生,腦子都是有毛病。


    他不再管柳寒鴉,開始觀棋。


    第一局棋,便已然是艱澀無比,卻又雄壯無比,震撼無比,仿佛世界的起源,仿佛一切的開端。


    蘇漸想到了上輩子所學到的,“宇宙大爆炸”的理論。


    蘇漸搖搖頭,心想自己果然想得太多。不過是一局棋。


    然而,這並不是一居簡單的棋。


    他隻是領悟了零星,卻重創了燕無計。


    如果能夠全部領悟這十盤棋,說不定,能夠破壞這個宮殿。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覺,柳寒鴉正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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