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漸似乎很專心,他像一個老眼昏花的學究一樣,湊近了城門,觀察著上麵的紋路。


    南萱的接近,他似乎毫不察覺。


    那些紋路,有的,的確是符。不同於文字,這些符更像是畫。


    蘇漸莫名想到了爾嵐。


    可是往深處看,這些符,有的,是為了加強城門的堅固程度;有的,是為了提高城門的韌性;還有一些,是為了產生緩衝的元氣薄膜。


    還有一些符,則是為了讓這些符意相融。


    這些符,和流雲台上的八十八道符,很相似。蘇漸曾經在與李君獨的一戰前,看過那些符。今天看到城門上的符文,蘇漸突然覺得,這兩種符似乎是出於一人之手。


    就在這時候,北望軍的符匠陸續趕到。


    符匠,是符師在軍中的一個職位。在太祖時期,這個職位也叫做“符將”,不過長久以來符將都並不在主戰場上出現,而是淪為修補符陣、修繕城牆城門的符文的匠師。所以,“符匠”這種略有諷刺意味的官職也就替代了符將。


    那十幾名符匠似乎每一個都有物化境的實力,其中似乎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是坐忘境的高人。他們走到了城門前,看著那偌大的破洞,顯得憂心忡忡。這樣大的破洞,足以讓三個人並肩穿行,對守城來說,十分不利。


    蘇漸和他們交流了幾句,知道這扇門並沒有預備替換的門葉,頗有些憂心。


    蘇漸問道:“如果臨時修補一下,用符陣加以鞏固,能修複到幾成的效果?”


    那個坐忘境的符師看著蘇漸,神色古怪。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在符道上的造詣並不在自己之下,卻沒有任何的念力氣息,看起來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事關城門大事,他也顧不上什麽身份或者輩分,捋了捋胡須,沉吟道:“如果隻是修補一下,以守軍的人數來說,隻需要兩三個時辰就能做到。但是,要將這扇城門恢複到之前的狀態,最快,也需要二十天的時間。這段期間,我們不能被任何狀況中斷,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蘇漸皺起了眉。也就是說,在這二十天之內,如果雪族要強攻,這座門根本沒有什麽作用。


    突然,早已站在一邊多時的南萱突然問道:“如果我們不修複這座城門,而是把它堵死,可以嗎?”


    蘇漸沒有理會她,摸著下巴,他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對策。


    南萱見蘇漸竟然漠視自己,又想到他因為救不迴爾嵐,全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訥訥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個符師連連搖頭,說:“不行。一來,附近沒有這樣大的石頭,二來,就算找到那麽大的石頭,想要拉迴來,就算出動兩千人,也需要相當一段長的時間。這段時間裏,北望關實則無比空虛。盡管將軍安排在城內的伏兵起了奇兵之效,雪族幾日之內或許不會再來。但是一旦他們來了,北望關必被破。何況,隻是一塊石頭,根本擋不了那個無憂境修行者的攻擊。”


    蘇漸心中咯噔一下。


    無憂境?


    他知道那個黑麵銀發的修行者很強,甚至能打傷蘇煥!


    那麽,蘇煥與他激戰了那麽久,自己都沒能感應到蘇煥的真實實力,難道……


    他也是無憂境的修行者?


    蘇漸愕然,不過,聯想到蘇無殤和蘇辰兩人都已經是坐忘境巔峰,蘇煥是一個無憂境強者,似乎也並不是很難接受。


    南萱忍不住問道:“如果,在堵住城門的石頭上刻符,如何?”


    她望向蘇漸。


    蘇漸沒有看她,似乎在想些什麽,又似乎,在逃避著什麽。


    老者緩緩搖頭,道:“符力與寫符者的實力息息相關。我們這裏的符師加在一塊,也抵不上無憂境的修行者。根本沒什麽作用。”


    “歸根到底,還是太弱。”


    蘇漸突然說出了這麽一句,令在場之人都異常憤怒。


    一人冷笑道:“哼,不知閣下是何人?分明不是修行人,卻放出如此大話,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


    蘇漸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那人的冷嘲熱諷,他走到城門前,看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荒野,眉頭緊鎖。


    南萱想要跟上去,終究還是有些遲疑。


    她知道,爾嵐一定沒有迴來。


    都是因為自己……拖了後腿。


    ……………………


    晚飯之後,蘇漸便坐在城樓上,他的麵前,擺了一盤棋。


    棋盤上,黑白交錯,卻毫無章法可言。


    在夕陽裏,晚風如刀,寒氣可入骨髓,就算是鐵打的漢子都難以忍受。


    南萱換上了將士預備的棉服,戴上一頂氈帽,頗有一種北方佳人的味道。她登上城樓,遠遠看著蘇漸,見對方在寒風裏,卻隻是身著薄衫,心痛之餘,卻又有些生氣。


    沒有找迴她,你便如此糟踐自己嗎?是因為你明知道我會擔心你的冷暖,你就故意這樣氣我?


    她越想越是氣,終於忍不住,往蘇漸衝了過去。


    “你現在是幹什麽?!”


    蘇漸正在落子,卻突然被南萱的聲音嚇得出了神。


    他不滿地抬起頭,卻看見南萱出離憤怒的臉。蘇漸愕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這個小姐,隻好歉然地笑了笑。


    蘇漸的情緒明顯出乎南萱的意料。她呆滯地看著蘇漸的笑容,從他的眼神裏,她看不到任何的怨懟。


    看到的,是從前,現在,以後也許仍然會一直存在的,有些憊懶的直率。


    我這是……在幹什麽呢?


    南萱懊悔地看著蘇漸,覺得自己剛剛是不是有些衝動。


    “我沒有……你怎麽穿這麽少的衣服!你知不知道這裏是北望關?如果你病倒了,誰還能救爾嵐……我,我可不會照顧你!”


    看著南萱有些激動,蘇漸兀自一笑。


    他徐徐落子,緩緩說道:“我沒有覺得冷啦。相反,這樣子,倒能讓我清醒一點。你來的正好,陪我下一盤棋,如何?”


    蘇漸的確是在下棋。


    雖然這盤棋很臭。不,說很臭其實不大準確,這盤棋,實在是毫無章法可言。


    簡直是一個小孩子在隨意落子。


    可是,卻有些肅殺之意在裏麵。


    “我一個人實在是下不了,爾嵐不在身邊,隻有你能和我下……圍棋,是兩個人下的嘛。”


    蘇漸微笑著,眸子深處,有一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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