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目光冰冷的年輕人,年紀大概在二十歲上下,英氣勃勃,目光如劍,看起來著實英武不凡。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四人,放下茶碗裏的茶水,站起身來,向四人走去。


    為首的最為年長的那人毫不退縮,怒道:“你是什麽人,憑什麽在此大放厥詞!我們妄議朝政?我們在朝堂之上縱橫捭闔之時,不知你還沒有降生在這世上。真是不知所謂!”


    年輕人不怒反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一瞬間將人看透,陰沉而可怕。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王司徒。你們身為朝廷命官,居然在茶肆之中指摘朝政,惡言中傷丞相,口出穢言,辱及聖上。我問你,你該當何罪?”


    那個王司徒見對方居然能認出自己,又想到剛剛卻是言語有些不妥,氣勢餒了三分,不軟不硬地說道:“你哪個耳朵聽到我們對聖上口出不遜了?至於丞相,哼,他也配當丞相?”


    他雖然不敢對聖上不敬,但是對丞相,他自峙身份極高,所以打算倚老賣老一迴,也好震懾對方。


    誰知道年輕人冷冷一笑,突然聲色俱厲道:“他不配,你配?你們這些酸儒隻知道在嘴皮子上過癮,卻從未見你們為國家盡心盡力。你們食國家俸祿,不思報效,反而口出妄言,真是不知死活。也罷,我今天心情好,你們幾個,是自己跟我走,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那個王司徒冷哼一聲,望向窗外的風景,似是毫不為意。


    姓陳的那文士本就滿腹怒火,此時更是按捺不住,攔在王司徒和那年輕人中間,高聲喝道:“哼,你是什麽東西?居然連王司徒這兩朝元老也想抓?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那個年輕人收斂起所有笑容,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伸到四人麵前。


    那四個人登時齊齊變色,支支吾吾地,再也不敢說什麽。


    “原來是神鴉司的大人,”王司徒仍然保持著鎮靜,隻不過再不敢小瞧對方,態度也變得“和藹”了幾分,“方才我們幾人,隻是在聊些家常。大人……”


    他從懷裏不動聲色地取出了一塊玉,看成色是上品無疑。他訕笑著遞到對方手裏,然後低聲說道:“剛剛的事情,不會再有下次。請大人……網開一麵。”


    眼見王司徒突然變得縮首縮尾,那姓陳的文士更是怒不可遏,說道:“王司徒,我以往敬你潔身自好,正氣淩然。想不到你居然也……好好……就算是我陳文進瞎了眼,識錯了人!”


    那王司徒老臉一紅,卻說道:“陳大人哪裏話,我……唉,我不是為了保住你們嘛!”


    陳文進怒道:“不就是神鴉司水牢嗎?我還不信,他那水牢,能把我陳某人的錚錚鐵骨泡爛了!來,你若有種,便拿我去見你的主人!”


    那年輕人收起令牌,寒聲道:“好,好一個錚錚鐵骨,好,我就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眾人眼前一花,那年輕人突然發難,身形驟然衝出,一手按向那陳文進的肩膀。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在千鈞一發之際衝到兩人身邊,一腳踢在那年輕人的小腹上,把他踢出三步之外。年輕人勉強站穩,又驚又怒道:“你是什麽人?”


    對方有意無意地把四人擋在自己身後,笑了笑,說:“蘇漸。”


    “蘇漸?蘇家三少??”


    “對。”


    “你為何攔我?莫非,你與他們是同黨?”


    蘇漸看著年輕人笑道:“什麽同黨?”


    那年輕人一字一頓道:“他們四人,妄議朝政,辱及聖上,犯了大不敬之罪。你如果要迴護他們,就是同黨!”


    蘇漸哼了一聲,不屑道:“你叫什麽名字?是什麽人?”


    那年輕人背起雙手,滿臉傲然之色,說:“本大人乃是神鴉司黑鴉組的組員賀子軒,專門負責緝訪刺探,也就是專抓這些口舌招尤之徒,心懷不軌之輩。”


    蘇漸看著他一臉傲意,頗有一番跳梁小醜之模樣,強忍住笑,說道:“哦,原來不過是神鴉司的一條狗。哦,不,是烏鴉,一隻鳥而已。”


    賀子軒正要勃然而怒,蘇漸連忙止住他,說道:“好好好,算我錯。那我問你,他們犯了什麽錯?”


    賀子軒忍怒道:“哼,在大庭廣眾之下,妄議朝政,辱及聖上,這難道還不是罪?”


    “哦?是嗎?我相信人人都有言論的自由,再說了,朝政的存在的意義,本來就是讓人議論的。大家不商量,怎麽定下國策?當然了,至於你說的什麽辱及聖上……嗬嗬,這幾位剛剛一直在這裏說自己媳婦的失德之事,哪裏辱及聖上了?除了你,還有誰聽見了?”


    賀子軒臉色鐵青,道:“看樣子,你是真要迴護這幾人了?”


    蘇漸搖搖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哪有這個膽子。不過我也隻是就事論事而已。就算你把這件事情上報,你的主人,是信你的,還是信我的?換句話說,如果這件事情呈上金殿,皇帝陛下是信你這個小嘍囉,還是信我這個白鹿書院弟子、征北將軍之子?”


    “你……”


    “好了,我勸你還是不要那麽認真。工作嘛,混混就行了。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何必傷了和氣,來……”


    蘇漸倒了一杯茶,遞到賀子軒麵前,笑道:“來來來,喝了這杯茶,就當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就這麽算了。不過是一場誤會嘛。”


    如果要論境界,蘇漸在年輕一輩之中,已然是出類拔萃,論實力,他曾經打敗了李君獨,人所共見。而如果論口才,他雖然不覺得自己能舌戰群儒,但是利用自己的身份,胡攪蠻纏一番,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賀子軒一時半會竟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狠狠地瞪了四人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二樓。


    蘇漸鬆了口氣,把那茶潑到地上,然後又重新倒了一杯。


    那四個人麵麵相覷。王司徒早已顏麵無存,自然不敢再發一言。幾人訥訥了一番,首先還是陳文進走了過來,對蘇漸道:“見過蘇三公子。”


    蘇漸起身迴禮,笑道:“大人不必如此。我還有事,先走了。”


    “公子請慢。”


    陳文進連忙攔住蘇漸,麵有難色道:“公子啊,剛剛多虧了公子解圍,我等實在是感激不盡。不過,得罪了神鴉司,實在是……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啊。”


    蘇漸聽著他們左一個“公子”右一個“公子”,別扭得寒毛直豎,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過想到,正牌的蘇三公子就是被神鴉司的那隱春散害死,而後又在白鹿祭上,幫自己恢複了傷勢;加上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借了他的身體,便等於是他先後救了自己兩命。如今,他的仇,自己也應該幫他報一報。


    “哼,如果是別人,這件事,我還不管了呢。偏偏是神鴉司的事情,我偏要找找他們的晦氣。”


    聽著蘇漸的一番自言自語,四人麵麵相覷,心道,難道傳聞是真的,蘇家要支持白鹿書院,與應天書院以及背後的神鴉司,做一場較量不成?


    “對了,幾位愛國之心熱忱,天地可鑒。不過,有些話,你們還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之下說起。其實你們幾個在家裏吃著飯,也就把話聊了,何必非要在這麽多人麵前說這個說那個……更何況,還說皇帝陛下壞話,不好吧?”


    王司徒麵有慚色,賠笑道:“是是是,三公子說的是。我們今後一定要謹言慎行。”


    其餘三人均自冷哼,似是對剛剛王司徒的臨陣折腰極為不屑。


    蘇漸心中不忍一個老人被人冷目,於是又道:“不過說起來,王司徒大人也是為了諸位著想。諸位就算要秉持自己的氣節,難道不想想家人?如果是外敵入侵,各位此等氣節著實令人敬佩。不過現在隻不過是麵對一兩個鷹犬,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王司徒也不過是為諸位著想。還請諸位體諒大人的一番苦心。”


    眾人聞言,越發覺得有些道理,隻是雖然覺得慚愧,一時半會卻仍嫌尷尬,一時間誰也不說話。


    蘇漸微微一笑,心想,自己如果留在這裏繼續囉嗦,恐怕他們幾個也不自在。於是他連忙告辭,轉身離開了茶樓。


    陳文進從窗戶看著蘇漸離開的背影,蹙眉思忖了片刻,突然說道:“這蘇家三公子以前行事素來荒唐,三教九流無所不交,本是個紈絝子弟,為什麽,今時今日我看他,反而有幾分大家風範?”


    其他人雖然也有此同感,但隻是藏在心裏,不曾說出。聽陳文進說了,紛紛點頭,望向蘇漸的目光,越發的複雜起來。


    蘇漸離開了茶樓,便往將軍府走去。時間已經不早,如今爾嵐應該已經迴去了才是。


    突然,他感應到後麵有一個人正在接近自己。


    蘇漸苦笑,暗想,真是現世報來得快。剛剛為人打抱不平,麻煩事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他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一條死巷,然後靜等。


    他身後那人一轉身掠進巷子,發現蘇漸正看著自己,吃了一驚。


    蘇漸卻更是吃驚,愕然道:“怎麽又是你?”


    他原以為是神鴉司的打手,卻沒想到,來人居然是一個女孩。


    是女孩不要緊,可居然是那個以“拯救所有雪族奴隸”為目的,以“為自由而戰”的新月組成員洛零。這就讓蘇漸很頭痛了。


    洛零皺眉道:“怎麽你很不想看到我嗎?”


    蘇漸搖搖頭,滿是不情願地說:“每次看到你,都不會有好事。第一次,我就得罪了神鴉司,還被你劃了一刀子。第二次,我就迫不得已和新月組有了勾結——你不要瞪我,無論你我怎麽想,在神鴉司眼中,就是這麽一迴事。這一次,你打算給我帶來什麽驚喜?”


    洛零好整以暇地說道:“這一次,我是想給你一個天大的好處。”


    蘇漸一聽,就有了興趣,言簡意賅道:“說。”


    洛零露出為蘇漸高興的表情,道:“加入新月組。你就是卯月堂的堂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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