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聽起來,或者很不可思議,卻又在情理之中。


    術士一定得害人?不。任何一個修行宗法,都不以殺生害命為修行宗旨,更加沒有那個必要,除了已經消失已久的魔宗。


    但是,如果想成為一個出色的術士,如果想在術士的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如果想要得到真正的大道長生,對術士來說,似乎殺人是必要的。


    任何一個術士,都需要博覽群書,飽讀醫典。但是,當一個術士讀的書足夠多,想再對人體和長生之道有更加明確認識的時候,想知道自己創造出來的丹藥,是否真的具備自己預期的功效的時候,他們需要找一個對象來試藥。在大部分情況下,獸類是他們的首選。但是,相對於獸類,隻有同類的血和體,才能真正直觀的看出藥效。


    所以他們會拿人來做試藥的對象。


    如果他們的丹藥,真的如同他們所期待的那樣,對人的身體真的有裨益,那麽還好;但是失敗者往往居多,丹藥裏的毒性,則會讓試藥人痛不欲生。有的人,在吃完藥之後全身潰爛而死,直至化為一灘血水;有的人則會產生畸形,在餘生裏受盡他人的白目;有的人,則會神識錯亂,更有可能成為一具無識無知的活死人,供術士長期煉藥試藥,受盡折磨之後,死去,然後被拋到不知名的某個隱秘地方。


    而更令人厭惡的是,術士研製出的丹藥,因為大多要追求長生,所以研製出的丹藥,多以滋陽之效巨多;他們所追求的“采陰補陽”,更需要犧牲女子的身體,來強大男性的身體。


    隻不過,近年來,無論是宮廷、朝堂、還是民間,都悄然生起一股崇尚長生的暗流,所以術士的地位,空前的崇高。甚至,就連宮裏的那個皇帝陛下,據說都在服用所謂金丹。


    安以淩就是一個術士,一個“出色”的術士。


    而據說,他更加是神鴉司的一個重要人物。


    這也就是南萱為什麽對安以淩厭惡的原因。


    …………


    安以淩的話語讓蘇漸微微一驚,對方指出自己“失憶”倒也*不離十。因為自己的確沒有保留宿主的記憶。但是,對方為什麽會知道的?


    蘇漸看著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年輕人,卻突然感受到一種深不可測感。


    安以淩似乎感到有趣一樣,哈哈笑了起來,伸出有些蒼白的右手,仿佛在試著撫摸著空氣裏的無形之物,眼中略微有些狂熱。


    蘇漸故作鎮定,微笑問道:“你怎麽會這麽想?”


    安以淩見蘇漸故作無事之狀,似乎是猜到了什麽,眼中的興奮如同被火焰點燃,沉聲說:“每個人的神識都獨一無二,如果不是你的神識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樣,我幾乎要以為你是被人借屍還魂呢……”


    蘇漸心又是一跳,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


    “在隱春散的毒性下,想要活下來,是不可能的。隱春散是濃縮的天地元氣,它的力量足以讓無憂境的念宮和氣海都崩潰成碎片,中毒之人必死無疑。”


    安以淩的話令蘇漸又是倒吸一口冷氣。爾嵐下毒的事情,目前為止,隻有他寥寥數人知道。安以淩是怎麽知道的?


    仿佛知道蘇漸在想什麽,安以淩托腮笑道:“因為,研製出隱春散,凜冬丹的人……都是我。”


    蘇漸幾乎都要站了起來,但是仍然在最後一刻壓製住了自己的震驚,保持平靜,看著對方。


    安以淩更覺得蘇漸比自己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了不起,居然還能麵不改色,甚至端坐如山……這也足以證明,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你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隻是一個負責製藥的學者,不是長舌之婦,也並非殺人狂徒;而且,下毒這件事,我也毫不知情。我隻是很好奇,一個人如何能在隱春散的毒性下活下來,所以我專程來看看你,並且觀察你。”


    蘇漸到目前為止都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麽,已經失去了耐心,語氣不善道:“你現在也看夠了,那我告辭了,謝謝你的茶。”


    安以淩看著已經走到門邊的蘇漸的背影,突然說:“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來找你談什麽生意?”


    蘇漸迴頭看他,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安以淩笑道:“坐下來慢慢談——不用擔心我對你下毒,對我這樣的術士來說,你所謂的戒備不存在任何意義。”


    蘇漸說:“如果我說我沒有興趣呢?”


    安以淩的笑容越發的無法抑製,眼神似乎變得深邃起來。


    “那麽,我不敢保證,爾嵐,南萱,甚至你的家人,會不會發生什麽意外……當然了,這隻是一種假設,可是,這樣美麗的兩個女人,應該是兩個可以長期使用的爐鼎。”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失去挑撥征北將軍的親人,更不會去威脅他們的生命。那位鐵血將軍雖然遠在邊塞,但是他的嗜血殺戮和傳奇故事,還在每一個大周子民的心裏烙刻。


    而這個安以淩,他的父親雖然在朝中極具權勢,但是也不足以撼動整個蘇家。他居然敢當麵威脅,如果不是具有十足把握,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蘇漸臉上的寒意瞬間消失,眼中的殺氣如冰雪消融般不見。他玩味地看著安以淩,淡淡道:“你不過是一個物化境,居然敢威脅將軍府和棋聖的孫女?”


    安以淩沒有說話,隻是托腮而笑,看著蘇漸,似乎在等他做決定。


    蘇漸轉身就走。


    但是,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你想要什麽,說吧。”


    蘇漸的行為,可以被看為妥協;雖然他很想一拳打死這個家夥,但是想到蘇家,他還是選擇保持理智。畢竟,這個人是安士儒的兒子,而安士儒在朝中權柄甚重,殺了他兒子,蘇漸並不怕什麽,但是,這樣一來,蘇家就難免會受到波及。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個人原因,而讓那兩兄弟和爾嵐,甚至自己的小書童小祿子,被連累。


    “明智的決定。”


    安以淩似乎是極為讚賞,啪啪啪地拍起手來。


    “我的交易很簡單,你休了爾嵐小姐,我大哥娶她;而你,我會親手殺了李君獨,讓你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怎麽樣?很劃算吧,一個女人,換來你的下半生無憂。而且你不是已經得到過她了?那麽就扔掉吧,如果你願意,我會送給你幾個更好地,而且,保證她們在你的手裏,服服帖帖……”


    蘇漸厭棄地看了安以淩一眼,屈指一彈。


    安以淩眸子一縮,頭微微一偏。


    他的身後,盆栽裏的那朵杜鵑花,在無形的力量中化為點點碎屑!


    蘇漸沒有再說什麽,離開了房間。


    安以淩經過短暫的愕然,眼中的驚訝化為了熾熱的興奮。


    “原來,你居然轉修意師……有意思!”


    …………


    …………


    李君獨的強大,蘇漸隻在爾嵐和南萱的口中有大致了解,但是,雖然隻是隻言片語,他就已經理解到,這個人實在是年輕一代裏最強大的一個。李君獨入雲京以來,一直都在挑戰各種各樣的強勁對手,並且無一例外是越境挑戰!


    而李君獨這一次發出挑戰的,則是他蘇漸,或者說那個蘇三少爺。


    蘇漸很慶幸,蘇三少爺還並不是太蠢,緩兵之計用得很好,讓李君獨的挑戰延遲到了數個月之後;而蘇漸很悲憤,這個蘇三少爺居然接受了他的挑戰。現在,麵臨這一個難題的,是蘇漸本人。


    蘇漸一直以來都很頭疼,他知道這種以戰鬥為目的的變態,肯定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目標。


    而任何一個物化境的修行者,都肯定不會願意麵對李君獨這樣的敵人。


    但是,在蘇漸的感知下,安以淩的境界他已經很明白,的確是物化上境無疑;但是,已經有好幾個坐忘境已經敗在了李君獨的手下,安以淩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是李君獨的對手!


    他究竟有怎樣的手段?


    迴將軍府的路上,蘇漸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直到他在將軍府門前遇到南萱的時候,他都沒有迴過神來。


    “雖然說他隻是一個術士,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少實力……”南萱淡淡地說,“不過傳說安以淩是神鴉司的重要人物,如今的身份是應天書院的學生。摘星大會,他應該也會去。”


    “你覺得他能擊敗李君獨?”


    南萱麵對蘇漸的疑問,用她一貫的認真嚴肅態度,迴答道:“不清楚。”


    南萱的迴答讓蘇漸很是意外,難道在南萱的判斷裏,安以淩甚至有和李君獨一戰的資格?


    “你答應他了?你有什麽好處?”


    蘇漸白了她一眼,說:“好處?我是很樂意看到李君獨被他打敗,如果兩敗俱傷,我更高興了。”


    南萱歪著頭看著這個少年,似乎是有幾分無奈和不解。以他的進境之神速,三個月之後,與李君獨之戰,孰勝孰敗還尚未可知。她不知道對方的恐懼究竟來自何處。


    蘇漸不想再討論李君獨,問道:“那個小鬼呢?”


    南萱同情地說:“我還讓他睡著,半個時辰之後,他會醒來。到時候怎麽辦,你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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