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想學了。”小清清眼神抗拒。


    李玥突然笑了,“那你不學,你爹就把本事教給本人,等哪天你反悔了可就來不及。”


    “不好!”小清清不停晃著腦袋,一雙小手扯著袖子。


    “那你跟著舅舅和姨姨們聽課。”


    她這才點頭,懷抱著母親的脖子,“娘,皇帝是不是很厲害?”


    李玥小聲道:“皇帝呀,你爹爹常說當皇帝都不是正常人。”


    此刻長安城內,隨著世家子弟被押送到,跟著而來的還有各地門閥大族,此時他們聚在一處宅院中正商議著。


    “李世民會殺了孩子的。”一個婦人哭泣著,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押入長安城,在朱雀大街上坐在囚車中示眾。


    “他不敢!他若動我們的孩子,清河一脈第一個揭竿而起,他李世民出身不過是個隴西小族。”


    一個老人家拄著拐杖怒聲道。


    人們往往會根據過往的經驗來判斷接下來事態的發展,自漢以來曆朝曆代不論誰做皇帝,都要對世家禮讓三分。


    在他們眼裏李世民也是這樣的人,這個皇帝頂多是想要一些好處,而後大家相安無事,還是和當初一樣。


    這是他們總結出來的經驗。


    對他們來說李世民與那些皇帝也沒什麽區別。


    盧家的一位長者緩緩道:“當初我等皆是支持李建成的,也是因為李建成我等這才會扶持李唐,如今他李世民不念著當初的恩情,竟然拿我等開刀!”


    “諸位長者,是否去請趙國公前來商議。”


    “說的可是當年跟在高士廉身邊的那個長孫小子?他靠得住嗎?”


    “當初盧承慶因顏師古之事被牽連,就是在趙國公勸說下保住了性命。”


    “那便去把人請來。”


    且不說如何發落這些世家子弟,孩子們跟著張陽一家人去了驪山。


    李世民還在發愁尚書省的事情,那是朝堂的錢袋子。


    李君羨打開尚書省門上的大鎖,推開老舊的門,“陛下,自從臘月之後,便沒有人進入過這裏。”


    走入這座官邸,入眼是幹淨的地麵。


    此地被打掃得很幹淨,李世民目光所及看到角落放著掃把,“他們平時都會打掃嗎?”


    “迴陛下,據末將所知早晚各打掃一次。”


    聽著話語,李世民推開官邸正堂的大門,張陽就在這裏主持了朝中半年的用度。


    走入昏暗的官邸正堂,一張張胡凳被倒放在了桌案上,地麵很幹淨,像是被洗過一般。


    卷宗整齊地擺放著,抬眼看去一旁還掛著兩張巨大的表格,表格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字。


    標注了月份與六部,還有寫明了用途與具體數目。


    看著一目了然,再看向上座,李世民低聲道:“張陽平日裏就在這裏處理賬務。”


    李君羨迴道:“多半是的。”


    地上還放著一樣事物,這樣的事物讓李世民眉頭緊鎖,這分明就是一個枕頭,枕頭很鬆亂,邊沿還漏出來一些麥麩。


    “嗬,這小子不論怎麽是地方,都如此怠慢。”


    李君羨看了一眼枕頭,又見到陛下森冷的笑意,他迅速低下頭。


    朝中用度不可無人打理,張陽是度支郎掌管朝中銀錢用度,現在他去了驪山,要主持驪山生產。


    李世民頷首道:“讓褚遂良暫代度支郎一職,等朕將張陽召迴來,再做打算。”


    王公公迴道:“老奴這就去安排。”


    當天下午,陛下召見了孫伏伽與馬周,誰也不知道他們與陛下說了什麽。


    而陛下也沒有頒布旨意,更沒有說要如何處置那些世家子弟。


    隻是讓孫伏伽與馬周迴去繼續整理從洛陽帶來的卷宗。


    許國公高士廉在士族中一樣有地位,當他聽到陛下沒有要發落那些世家子弟的意思心中越發不安。


    長孫無忌著急道:“已經有人來請見了,不過都被侄兒拒絕。”


    高士廉撫須道:“陛下殺人需要一個時機,殺那些世家子弟更需要時機,來達到皇帝的目的。”


    長孫無忌神色遲疑,“舅父的意思是陛下一定會殺了他們?”


    高士廉盤腿坐下,“輔機,陛下不是當年的李建成,更不會走李建成的來路。”


    長孫無忌低聲道:“舅舅可看明白了?”


    迴想起當初還在朝中的日子,高士廉深吸一口氣,朗聲道:“重修氏族誌,勒令清河崔氏不能用天價嫁禮,再到開辟科舉。一步步走來可見陛下一直都想要擺脫世家,更想要天下士子也擺脫世家。”


    “太子的妃子是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子,甚至從未提及過五姓女,由此可見,就算是李唐江山的下一代也要和世家劃清界限,這便是當今陛下的決心。”


    高士廉又道:“老夫不明白的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張陽竟然不迴長安城,還聽說調動了整個驪山的人力,似乎在準備什麽。”


    長孫無忌想著自己去過驪山的次數,屈指可數。


    更不要說是窺見驪山的全貌了。


    “對這件事你萬萬不可參與其中。”


    “侄兒明白了。”


    “老夫年紀大了,以後朝中的事情你也不用再來過問。”


    “可……”


    高士廉歎道:“你是老夫看著長大的,輔機啊,你才能亦不在老夫之下,正是壯年也是建功立業的時候。”


    長孫無忌聽著舅舅的話語作揖行禮,“侄兒告退。”


    話語帶著些許顫抖,從小喪父,長孫無忌便跟著母親,在舅舅地撫養長大。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舅舅在他心裏有了別樣的情感,是舅舅更要像養父一般照顧,可權力交替時一樣要將舅舅的門生悉數驅離朝中。


    “提防著張陽,那孩子善藏,老夫覺得他藏得很深。”


    走到門口背對著舅舅,長孫無忌疑惑道:“舅舅的意思是他在驪山藏著的事物?”


    高士廉搖頭,“不是表麵能夠看到的,他很不一樣,他與大唐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舅舅一生識人無數,隻要見對方一麵,便可以將對方的品行了解個大概。


    說是大概已經是八成了。


    再者觀察時日,便能知道其人能力如何?


    而從小到大,舅舅的眼光就沒有錯過,當年坐鎮吏部,掌官員任免,深得陛下信任。


    長孫無忌加快腳步離開,既然舅舅這麽說了,那便沒有錯。


    張陽擅藏,而且藏得很深。


    他在藏什麽?


    走到宅院外,長孫無忌迴頭看向坐在屋內的舅舅,那舅舅又看明白了幾分,看到了什麽。


    中書省內,褚遂良剛剛收到了陛下的旨意,要去暫代張陽的度支郎一職。


    他跟著王公公的腳步很是不解,“為何要下官暫代度支郎一職,張侍郎人呢?他不是主持尚書省事宜嗎?”


    王公公迴道:“張侍郎身體不適,在驪山養病。”


    他有病就可以躲進驪山,中書省還有一攤子事情沒有落定,就要急急忙忙來接手尚書省的事宜。


    褚遂良加快自己的腳步,不過隻是過問一下銀錢用度多半不會太複雜。


    走入尚書省的府邸,王公公便離開。


    看著空蕩蕩的尚書省,褚遂良心中五味雜陳,快步走入正堂,還未坐定就看到尚書省門前站著人。


    讓人進來,聽著對方的話語接過奏章。


    “褚侍郎,這是岑侍郎讓下官送來,是否可以增加用度。”


    褚遂良接過奏章自己看著,官學開辦需要額外增加一百貫的用度,以安排夫子前往各地支教路途上的花用。


    看起來沒有問題,褚遂良當即批複好,讓人送了迴去。


    隻是再抬頭,正堂外還有幾個人。


    褚遂良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處理事務,要撥給薛延陀糧草十萬石,兵情緊急不能耽誤,當即也給批複了。


    緊接著又來了工部,戶部,門下省,還有秘書監的奏章。


    褚遂良倒吸一口涼氣,平時都這麽忙的嗎?


    當天忙完,他扶著發酸的手腕,黃昏時分離開尚書省。


    接下來的三天,褚遂良一直都在這裏忙著,在趙國公的安排下,倒是給了三個文吏來協理尚書省事務。


    隻是今天出了一些意外,褚遂良看著庫房送來的賬目,感覺眼前一黑,朝中庫房就要沒錢了,還剩下兩萬貫的餘錢。


    擱下手中的筆,他使勁撓了撓頭,再看還等著批複的各部官吏,怎麽就沒錢了?


    平時張陽是從哪裏拿錢出來,去年還有八萬貫的餘錢,這才不到一個月就花用完了。


    而此刻褚遂良犯難的同時,收到消息的還有李世民。


    本就在宮牆間的一處空地,閑著無事射箭的皇帝聽聞這個消息,射出去箭矢脫靶了,差點射到一旁的守衛。


    “朕的錢沒了?”李世民訝異問道,好像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要是就是李君羨在開玩笑,要不聽錯了,還是說朕在做夢?


    李郡羨拿出賬冊,“還請陛下過目。”


    將胡思亂想抽迴現實中來,他迅速奪過賬冊仔細查看著,這一看讓天可汗無言良久。


    “三天時間,他就批複出去三萬貫?”


    “正是如此。”


    李世民再一看賬目,給薛延陀的糧草倒是應該的,官學開辦,增加銀錢也是需要的,秘書監需要采買筆墨,倒也無錯。


    都是一些應該花的銀錢,數目都不大,但各部都要一些零零碎碎加起來又是一筆大花用,可偏偏就是沒錢了。


    迴想著當初張陽主持尚書省事宜,那小子算錢花用銀錢,那都是從牙縫中摳出來的,愣是可以拿出幾千貫錢應急。


    李世民擱下手中的弓,忙裏偷閑的心思也沒了,他坐下來擦著汗水,“張陽在做什麽?”


    “據探子迴報,張陽這些天與一群村民在一起一直都在工坊中忙碌,早起與午後,每天不落與村民一起勞作。”


    李世民頷首道:“傳朕旨意,讓他來甘露殿議事。”


    “喏。”


    ……


    此刻的驪山,張陽剛在工廠忙完一天,身上單薄的舊衣裳打著補丁,髒兮兮的。


    他坐在河邊洗臉洗手,每天都把自己收拾一番再迴家。


    上官儀領著李君羨前來,“縣侯,陛下有旨意傳來。”


    李君羨正聲道:“陛下有旨,請縣侯去宮中甘露殿議事。”


    “唉……”


    一聲歎息,張陽依舊在河堤邊蹲坐著。


    李君羨疑惑道:“縣侯這是何意?”


    張陽扶著額頭,“李將軍,你看見那邊的魏王了嗎?”


    聞言看去,一裏外田地中,魏王殿下正拉著一頭熊在耕地,場麵很是新奇,怎麽會有一頭熊在耕地?還有三頭牛吃著草在看熱鬧?


    “末將看見了,魏王殿下拉著那頭熊在耕地。”


    張陽雙手捧起清冽的河水,往自己的臉上潑著,“李將軍可知道魏王得了一種病,一種去長安城就會犯暈會吐的病。”


    “末將有所聽聞。”


    “對了,我也得了這種病,有些病是會傳染的,如今我去長安城也會吐,也會犯暈。”


    張陽拱手道:“還請迴稟陛下,等我在驪山養病養好,再去朝中為大唐社稷拋頭顱灑熱血,殫精竭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當真要末將這般迴複陛下嗎?”


    “有勞了。”


    李君羨的腳步很快,出了村子便策馬離開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說你死定了,你等著。


    上官儀神色擔憂,“陛下素來賢明不會責怪縣侯的。”


    張陽歎道:“但願吧。”


    從驪山到長安城策馬隻要一個時辰,李君羨迴到宮中天色已經入夜。


    “陛下,縣侯就是這麽與末將說的。”


    甘露殿內傳來陣陣冷笑,李世民擦拭著手中的一柄匕首,“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真是好句子,不愧是寫了聊齋和狂人日記的大才,來了長安城就會犯暈會吐,第一個人用這個借口朕就不計較了。”


    “他人用過的借口來敷衍朕,他可知朕當年是如何殺人的。”


    “陛下,末將隻要三百騎便可衝入驪山,將張侍郎拿來。”


    李世民冷聲道:“你且退下。”


    “喏。”李君羨躬身又道:“末將就在殿外。”


    一旁的宮女和太監眼看這個皇帝一腳踢開眼前的桌案,手握匕首將那個從尚書省帶來的枕頭刺了好幾個窟窿,窟窿中不斷有麥麩漏出來。


    就這麽無聲地發了一場脾氣,皇帝丟了手中的匕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後麵無表情走出了甘露殿。


    見陛下出來了,李軍羨又道:“陛下,末將隨時可以開赴驪山。”


    李世民甕聲道:“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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