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可汗格外豪氣,他揮袖道:「上酒,將朕從驪山帶來的卷心菜給諸位嚐嚐。」


    「謝陛下。」


    站在高士廉與長孫無忌身後的左司郎崔義玄躬身道:「陛下,其實今日老夫是來與中書度支郎張陽論述的。」


    李世民先是盤腿坐下,笑道:「先嚐嚐卷心菜,再論無妨。」


    三兩宮女將酒菜端上桌,張陽看了一眼菜色,卷心菜用水煮了煮,還有一些油花。


    高士廉拿起快子嚐了一口,評鑒道:「此菜嚐著有些脆口,又有一股甜味,甚好。」


    李世民撫須道:「朕此去驪山避暑,收獲頗多,這卷心菜種起來容易,凜冬時節還能有所生長,將其醃製之後酸甜之口也不錯。」


    高士廉點頭道:「不知此菜是從何而來?」


    見李世民看向自己,張陽稍稍一禮,「這是在下從幾個波斯商人手中買來的,倒是運氣好還留下了菜心,便種下沒想到還能種活,其實古籍中亦有對其的記述,要是天寒打霜之後口感更好。」


    長孫無忌仔細嚼著,「關中缺少這等蔬菜,臣為關中鄉民賀。」


    李世民一臉的慈父笑,「朕將其稱為貞觀菜。」


    好你個天可汗,明明是驪山種出來的菜,你就這麽奪了名號叫貞觀菜。


    張陽再是一看,這皇帝竟然還在偷著樂。


    「朕此去驪山親事耕種收割麥子,也與一些老農交談,這才發現了鹹鴨蛋的醃製之法。」


    張陽插嘴道:「陛下,改名叫貞觀蛋是吧。」


    李世民扭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不悅,「鹹鴨蛋就是鹹鴨蛋。」


    「臣隻是隨口一說。」張陽重新站定。


    眼看氣氛也差不多了,高士廉開口道:「驪山的聊齋,老臣領教了,張侍郎能夠著書如此,令人欽佩。」


    張陽擺手道:「許國公此話在下不敢當,書是一個叫蒲鬆齡的先生所寫,此人好聽打聽一些奇聞異事,才有了此書,在下不過將其寫下來而已。」


    長孫無忌又道:「左司郎崔老先生對這卷書多有看法。」


    崔義玄坐得端正,他稍稍低頭撫著發白的胡須,「老夫乃清河崔氏中人,此生閱有萬卷書,典籍雜書無數,敢問張侍郎,你撰寫此書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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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叫做蒲鬆齡的老先生所寫,並不是出在在下之手。」


    崔義玄閉眼沉聲道:「老夫當年結交過天下名仕,從未聽說過蒲鬆齡其人。」


    「是嗎?那可能是他老人家不好交友。」


    「不論是出自何人之後,此書是因為驪山才會在坊間流傳,曆代典籍皆以君子之道為先,這天地間的浩然正氣容不得魑魅魍魎作祟。」


    「老先生說的是。」張陽笑著。


    崔義玄終於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年邁的他說到激動處氣息有些不順,「你還年輕,應當多閱先賢典籍,當年老夫苦讀數十載參悟為人處世的道理,老夫若有你這般年輕,應當效彷先賢著書為天下先,而不是寫這種荒誕故事,誤世人。」


    台上的氣氛很不好,李世民的臉色也不好看。


    倒是在場的都是宮裏的人,還有太子在一旁,皇帝沒吱聲,隻是沉著臉默不作聲喝茶。


    「老先生說的是,相比之下在下與老先生年輕時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老先生學識淵博,在下所學不過是骨肉皮毛。」


    崔義玄聽了中肯點頭,「若老夫與你相識在前,想必定要將你收入門下,好好教導。」


    瞧了一眼皇帝的臉色,張陽又要笑了,當著李世民的麵挖牆腳,這個崔老先生看似不想活了。


    又是清了清嗓子,張陽歎道:「可惜了!」


    崔義玄狐疑道:「可惜什麽?」


    「您也不是不知道在下的性格,滿長安城皆知我張陽是個行為古怪的妖人,豈敢拜入老先生門下。」


    「也是……你也錯過了年紀,又是朝中重臣,自然不能再拜入清河一脈。」崔義玄也是一聲歎息,「老夫今日來與你說教,你可服氣?」


    張陽咧嘴一笑,「太服氣了,說教得好,說的高明,在下太佩服了。」


    這些話讓崔義玄有些錯愕,本以為會是一番激烈的爭論,甚至做好了與這個妖人拚了老命的準備,隻是對方這般謙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心中不禁發問,他平時都是這般謙遜有禮的嗎?


    張陽給他倒上酒水老先生,「老先生這番說教,讓在下如醍醐灌頂,您早幹嘛去了?」


    崔義玄欲言又止,是呀……早幹嘛去了。


    長孫無忌笑道:「晚輩與小輩能夠如此洽談,也不失為一樁好事,我等應共飲此杯。」


    李世民舉杯道:「飲甚。」


    在此樓台上,眾人心思各異,長孫無忌想的是安撫住士族,在陛下要完成宏圖大業的同時,穩住世家,不要讓他們作亂。


    高士廉此刻坐著,目光在崔義玄和張陽之間搖晃。


    都是老狐狸,一個個都是活成了人中的人精。


    張陽清了清嗓子,「晚輩應當多與老先生討教才是,往後應當多多走動。」


    崔義玄朗聲笑道:「老夫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著書了,應當多學前賢典籍,多讀孔孟之說。」


    又給他老人家倒上酒水,幾杯酒水下肚,這個老先生已經臉頰通紅,看來酒量並不是太好。


    張陽雙手舉著酒杯,「在下正有此意,不該年紀輕輕就膽敢著書,誤導世人。」


    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張陽放下酒杯,「老先生,我還年少,德不配位,才名對在下來說就是一個包袱,眼下若能將這個包袱拿下,得到諸位前輩指點,在下幸甚之至。」


    「好,有此見地,老夫不枉來此一趟。」


    李玥站在簾後聽著夫君與這個老先生相談甚歡,心中越發疑惑,以夫君的性情不該是這樣才對。


    每每夫君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那就是有人要倒黴了。


    長孫皇


    後問道:「這位老先生一直以來不得你父皇的重用,尤其是清河一係。」


    李玥皺眉道:「看夫君和這位老先生相談正歡呢。」


    酒桌上,張陽正在教著趙國公,高士廉,還有崔義玄劃拳。


    李世民看著好奇,眼神裏還有些鄙夷,飲酒本就是莊重之事,怎麽能如此滑稽。


    崔義玄也醉了,長孫無忌扶著他離開。


    臨走前,高士廉眼神盯著張陽,又看向樓台下勳貴宗室將領們的歡聲笑語,「眾人都醉了,唯有你還清醒。」


    張陽撐著腦袋,「許國公說笑了,其實我也醉了。」


    「嗬嗬,你才是最清醒的那個。」高士廉說完又向陛下行禮,「老臣告退。」


    李世民對王公公道:「送許國公。」


    「喏。」


    看著人被送走,李世民放下手中的酒樽,「此番談話,你好似要和那崔義玄稱兄道弟了。」


    張陽收起神情,臉都要笑僵了。


    「在場的都是老狐狸,臣能怎麽辦?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陛下不會幫我。」


    李世民沉聲看向遠處,從這處樓台可以一眼看盡曲江池的景色,「天色不早了,朕也該迴去了,明日早朝你也不要耽誤了。」


    「臣領命。」


    陛下帶著一家人離開了,張陽跟著走下樓台送別。


    這裏的賓客未散,也由著他們慶賀了,反正是陛下討錢。


    走在迴家的路上,李玥問道:「那位老先生明明就是來欺負人的,夫君為何還百般奉迎?」


    張陽笑道:「你還記得狂人日記寫的是什麽嗎?」


    「吃人?」


    「再想想……」


    李玥突然想到了什麽,小聲道:「今日的事情肯定會傳遍長安城,夫君太壞了。」


    「他們越是這麽做就說明他們害怕了。」,張陽深吸一口氣,「他們越是害怕,我們就越不能停下。」


    李玥對王嬸囑咐道:「麻煩嬸嬸明日就將狂人日記拿到長安城來賣,至於聊齋的那幾卷先留著,往後再慢慢賣。」


    「喏。」


    張陽答應崔義玄不再著述,不再寫聊齋的事情傳遍了長安城。


    麵對崔義玄說自己德不配,才學不配,這件事傳在長安城各個坊市。


    裴行儉閑來無事就喜歡坐在外交院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從未見過張尚書其人,倒是常常可以聽到他的事跡。」


    薛仁貴手裏捧著書卷,「確實如此。」


    裴行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薛大哥自入外交院以來,手不釋卷,幾乎成了一個書蟲。


    科舉兩次落第,對他的打擊太大,現在正立誌要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人。


    第二天的早朝,許久不上朝的張陽差點誤了時辰,趕在陛下來之前匆匆走入太極殿。


    避暑期間的生物鍾還沒調整過來,看著李世民走入朝堂,張陽還沒睡夠。


    站在原地,跟隨群臣山唿之後,睡意便襲來了。


    張陽站在原地閉著眼,睡夢中自己正坐在坦克上,一炮轟開了長安城。


    「張侍郎?」


    聽到一聲唿喚,夢境破碎……


    張陽睜開眼看著太子,「原來是太子殿下。」


    李承乾苦笑不已,也不好多說張陽早朝第一天就睡覺,早朝睡覺的也不止他一個。


    程咬金大將軍和李大亮將軍,都還杵在原地睡著。


    張陽提了提精神,「太子喚我何事?」


    「父皇請張尚書下朝去甘露殿議事。」


    提了提精神,張陽又


    整了整官服。


    李承乾歎道:「隨孤來。」


    「喏。」


    跟上太子的腳步,張陽迴頭看向殿內,程大將軍和李大亮將軍才是功力深厚呀,能夠在朝堂上睡得入定一般。


    要不是有許敬宗給自己打掩護,哪能睡得這麽舒坦。


    一路來到含風殿,乍一看這裏的人還不少,尉遲恭大將軍,牛進達大將軍,鄭公,房相,趙國公。


    文武雙方的人都齊了。


    李世民朗聲道:「就差你了,入座。」


    「喏。」


    張陽走到王公公身邊的椅子坐下,看太子沒座位,他倒是給了一個放心的眼神,安靜地站在一旁。


    房玄齡道:「陛下,李績大將軍已經拿下了薛延陀諸部,夷男可汗已迴故地,而偽可汗拔灼,逃去迴鶻,並且被迴鶻的可汗收留。」


    李世民點頭示意接著說。


    「此戰李績已然大勝,隻是夷男可汗打算向大唐借兵,攻打迴鶻。」


    迴鶻坐落薛延陀的北麵,位於貝加爾湖以南,張陽想著疆域範圍,也算是一個北方的大國,再往北就是毛子了。


    迴鶻以西與尹犁河接壤,自隋末天下大亂,迴鶻也借著與阿史那的世仇與突厥結怨。


    這裏麵恩怨還挺糾葛的。


    牛進達站起來躬身道:「陛下,不用借兵給那夷男可汗,隻消給末將兩千兵馬,便可滅了迴鶻!」


    房玄齡勸道,「迴鶻距離關中路途遙遠,途經突厥,薛延陀兩地,關中入秋,北方天寒地凍。」


    牛進達又道:「陛下,將士們不怕冷。」


    李世民點頭一臉欣賞,「朕的將領有此心氣,何愁四夷不定!」


    「唉……」


    這場談話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眾人皆是看向歎息的張陽。


    李世民頷首道:「張侍郎有何高見?」


    「陛下可知這薛延陀一戰花去了多少糧餉?」


    「多少?」


    張陽將衣袖擺在膝前,「李績大將軍帶著五萬大將軍,長途跋涉,所用糧草兩千石,人吃馬嚼!這一仗的成本怎麽算?」


    李世民斜靠著椅子,皺眉道:「迴鶻敢收留薛延陀的偽可汗拔灼,朕身為天可汗不能坐視不管。」


    張陽一臉的惆悵,「嗬,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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