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笑道:“已經是未時了。”


    正堂前是一群正在玩鬧的孩子,張陽站起身提了提神,“老王,之前的醃蘿卜如何,用的鹽不一樣了會不會覺得太鹹。”


    王公公感慨著,“那蘿卜很好,鹹一點也好。”


    “您老要是覺得好,等過些天鴨蛋夠了,我讓村子裏多醃製一些。”


    “讓張尚書費心了。”


    張陽擺手道:“您別見外,我們都老交情了。”


    與張陽說話,這種被尊重的感覺,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拿出一份奏章,“陛下已經批複,說是互市之策可以由驪山主持,但要增加邊關防衛,難免出現亂子,別的老奴也不懂,隻能如此轉告。”


    張陽點著頭,“這樣也好。”


    王公公又道:“還有一事,這些天呀……那些朝臣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將都問及的俸祿的事情,陛下倒是壓著沒有批複,想來這麽多人遞交了奏章,多少還是要告知一下張尚書。”


    “老王,辛苦了。”


    “不客氣,趙國公與鄭公因為此事多有爭吵。”


    看著奏章上的批複,這明顯就是房玄齡書寫,張陽送著王公公走到尚書省外,“您老要注意身體。”


    “縣侯不用送了。”


    送別之後,張陽神色凝重。


    李麗質一直都在偷聽著,她抬著下巴道:“姐夫幫父皇做了這麽多事情,竟然也不派人來幫忙。”


    張陽拿著奏章,“明天一早,早朝散朝之前叫上弟弟妹妹來這裏幫忙。”


    能夠幫忙處理政事,對這些孩子來說有巨大的成就感。


    這種成就感是平時玩遊戲體會不到的。


    她鄭重其事點頭,“姐夫盡管吩咐。”


    “明天一早在尚書省門前擺幾張桌案,能寫字的姐妹們做好紀律,但凡走入官邸的官吏都要登記,還要留一人在我身旁做好記錄。”


    “姐夫放心一定安排好。”


    這才是未時在皇城中的官吏依舊很多,張陽拿著陛下畫押的字據走在皇城中,各部還是一樣的忙碌,以前周遭看向自己的怪異目光不少,反倒是習慣了。


    管著金錢用度,朝中的經濟就是一筆亂賬。


    天可汗這是要將我架在火上烤。


    做皇帝的沒一個好人。


    在官邸補了一覺,現在感覺整個人精神多了。


    正巧李百藥也剛剛從禮部走出來,他抬頭看著天,“今天怕是要下雨。”


    看他兩鬢的白發越來越多,張陽皺眉道:“最近身體怎麽樣?”


    李百藥豁然一笑,“寢食無礙。”


    “太子的婚事忙完了,這些天可還空閑?”


    “倒也不算空閑,魏王殿下就要行冠禮了,不過宗室那邊說一切從簡,也是陛下吩咐的。”


    兩人一起走出朱雀門,就看到了幾個士子扭打在一起。


    言語間聽著是為了生門死門這道題爭執。


    李百藥笑道:“這道題困擾了許多人,有人查遍了典籍也沒有找到答案,此刻就算是四五歲的孩童也會背誦。”


    “多好呀,長安城多了學術討論的氛圍。”張陽深唿吸,“你聞到沒有?”


    李百藥好奇道:“聞到了智慧?”


    張陽又是長出一口氣,“真的要下雨了,我現在都能聞出來空氣裏的水分多了很多。”


    “水分?”


    “最近太忙了,這兩天都沒有好好睡覺,導致我上火,鼻子不太好受,空氣一潮濕就能夠感受到。”


    李百藥愕然,“都說張尚書說話高深,還真是讓人費解。”


    張陽冷哼道:“我最討厭別人在背地裏說我壞話。”


    李百藥笑著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生活需要有趣的靈魂,總能讓本就不算如意的生活多一些樂趣。


    迴到家中,宮裏有三兩宮女正在向李玥說著話,張陽放下買迴來的肉菜,抱起坐在嬰兒車中的女兒。


    現在抱著她,她也不哭了,倒是在懷中還有些抗拒,不停地掙紮著。


    把她交給小熊,她倒是能安靜地躺在熊的背上。


    小熊臥在地上,任由孩子抓著它的耳朵,還會使勁揪著它的毛。


    這頭熊正是掉毛的季節,每每在熊身上爬過,她的身上也有不少的熊毛。


    耳邊是宮女對媳婦說著的話語,張陽皺眉看著這頭熊。


    小武好奇湊上前,“師父,怎麽了?”


    張陽小聲道:“要不要在熊背上做個嬰兒座。”


    “讓小清清坐在上麵嗎?”


    張陽稍稍點頭。


    徐慧也走來小聲道:“小清清喜歡趴在熊背上,不喜歡坐著。”


    李玥讓兩位嬸嬸送走了母後派來的宮女,“母後說今年父皇避暑地還是安排在驪山,好在當初的房子還空著,聽說這還是夫君建議的?”


    張陽稍稍點頭,拿出一張紙,“你父皇已經畫押了。”


    李玥確認後,仔細折疊好放入房間的一個小盒子,這個小盒中還有其他的畫押的字條,要不是夫君胸懷天下,心裏牽掛著社稷,沒有這些字據,家裏早就富甲一方。


    還能留下豐厚的家底給孩子揮霍。


    陰沉的天空響起幾聲炸雷,眼看就要下雨了。


    小熊聽到雷聲,就叼著孩子的衣領走迴屋中。


    小武和徐慧急忙收衣服。


    雨水落下,讓這個僻靜的小巷,多了些許熱鬧。


    雨水落在屋簷和地麵上,這種白噪音聽著很舒服,晌午的悶熱也在這一刻褪去。


    李玥捧著一卷書在屋簷下坐著,雷聲時不時在夜空炸響,她也能靜下心來看這書卷。


    《靈憲》和《算罔論》這兩卷書她已經看了很多遍了。


    想要在數術上有所突破,這兩卷書就是她的方向。


    數學的理論技術應用與天文天象有著密切的關係。


    張陽給自己倒上一碗菊花茶,也在屋簷坐下,“這卷書你都看了多少遍了。”


    “有時候看不明白就想著多讀幾遍,張衡老先生留下的瑰寶就隻有這麽一些了。”


    李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剛嚐到茶水才意識到這是菊花茶,“夫君又上火了?”


    “是呀,這些天都沒好好睡一覺,倒是今天可以在官邸好好休息。”


    小武收拾著家裏的一堆圖紙,這些圖紙都是師父畫的,也不知道畫的是什麽。


    徐慧也幫忙整理著。


    兩個小丫頭還聽到師父和老師低聲談著話,說的是朝政大事,想的是前賢留下來的大智慧。


    以前跟在父母身邊,徐慧也時常聽父親與家母談話,說的都是家裏長短。


    倒是師父和老師的談話很是古怪,說的往往都是與社稷相關。


    想老師雖說是個女子,對朝政總是能夠說出一些對策。


    老師喜歡看書,也隻有師父在一旁,她才是主動放下書卷,拿出溫柔的笑容。


    張陽捧著茶碗看著漫天的大雨,向後院還在收拾的兩位嬸嬸喚道:“嬸嬸,今晚幫忙做個飯。”


    “喏。”


    兩位嬸嬸齊聲答應。


    幾滴雨水隨風飄入,偶爾三兩滴雨水落在身上,絲絲涼爽也很舒服。


    李玥見夫君執筆正在畫著表格,低聲道:“嬸嬸讓人送來的消息,王珪在前往遼東的路上生了重病,隻能借道迴鄉養病。”


    “老先生倒是說到做到。”


    “更重要的是他能否成為朝中的內應。”


    雨勢越來越大,眼前已經是一片雨簾,張陽坐在小板凳上,“就當是結個善緣,他老人家也早就想離開朝堂,而我也希望暫時不讓朝中插手遼東的事宜,我需要時間,大安更需要。”


    小熊坐在自己的碗邊,看著漫天雨水發呆。


    “你還在寫日記嗎?”


    被夫君突然這麽一問,李玥冷哼一聲,“嗬,夫君以為我還是小時候嗎?”


    張陽嘖舌道:“果然女人都是善變的。”


    隨著西域的平定,絲綢之路的繁榮提前到來,東西方往來越加地密切。


    也隨著大食的急速地擴張,瘋狂征服著中亞的一些小國,隻要他們越過了波斯,接下來就會與大唐接壤。


    也正是如此,越來越多的西方人來往於關中與西域。


    帶來的各式奇怪貨物很多。


    隨之而來的是波斯消息。


    今天的早朝,李世民注意到張陽的精神比往日好了不少。


    麵對群臣的進諫,張陽站出朝班,拿出一張表格,“下官剛任度支郎這才不到一月,聽聞六部乃至衛府有不少欠著俸祿未給,我這裏我有一份表格,諸位可以將領取的俸祿的數目以及多少人,多少數都記錄在表。”


    “交由吏部先審名冊確認無誤,便可以來尚書省領取銀錢。”張陽站在朝班前向眾人講著。


    程咬金上前一步就要奪過表格,卻見長孫無忌的手也抓在表格上。


    兩人都沒有放手,各自抓著紙張的一角。


    要不是驪山生產的紙張質量好,此刻的這張表格已經被撕成兩半了。


    程咬金抓著紙沒有鬆手,“趙國公,這是何意?”


    長孫無忌也抓著這張紙,“知節,你被罰俸這麽多年,何必著急領著俸祿,文官這邊還有不少人等著這份俸祿養家。”


    牛進達上前一步,“趙國公此言差矣,什麽叫文官還要等著養家,我們軍中上萬兵士難道不用養家了嗎?”


    程咬金瞪著大眼,“爾等,文官出力有什麽兵士多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程咬金這句話算是得罪了在場的所有文官,武將這邊也不是好惹的。


    文官武將又開始吵了起來。


    太極殿吵鬧不休,李世民搖頭離開。


    皇帝不離開也罷,皇帝一走,太極殿吵得更來勁,眼看兩邊越走越近,張陽快步離開。


    也不知道是誰鞋子飛了出來,再迴頭一看,程咬金他們和魏征一夥人已經扭打在了一起。


    至於自己的這張表格,也不知道他們看了沒有。


    張陽惆悵地站在殿外。


    許敬宗小步走來,“早朝又是這般吵鬧,原本還有事想要與陛下奏明。”


    “咱們大唐如此彪悍,朝堂充滿了活力也是好事。”


    張大象帶著大素和李崇義也走了出來,禮部眾人不參與這種朝爭,外交院給的銀錢就比朝中俸祿多。


    張大素拱手道:“有個大食商客,自稱是大食四大哈裏派來的使者,說是要覲見陛下,還要進獻幾個西域美人給天可汗。”


    許敬宗狐疑道:“下官看過那幾個西域美人,穿得確實不多,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著涼。”


    幾人站在殿前犯愁,秦瓊踉踉蹌蹌從太極殿出來,先是鄭重其事地放下自己的官帽,大喝道:“酸臭文人!休要放肆!”


    “呔!”大喝一聲,秦瓊又衝了進去。


    張大象神色擔憂,“秦瓊大將軍身體不好,會不會有事?”


    張陽笑道:“已經戒酒多年,去年去看的時候身體還不錯,再者說現在活動活動,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張大素遲疑道:“那個大食人要不要引薦給天可汗?”


    說起大食人,還要說當初蘇定方去偷鬆讚幹布的老家,順路發生的事情。


    張陽眉頭緊鎖,“這個大食人說起蘇定方將軍的事了嗎?”


    張大素搖頭,“當著我們的麵沒說。”


    許敬宗思量著,“當著陛下的麵或許會說。”


    禮部眾人商量了好一會兒,太極殿的亂架還在繼續,也不知道這麽打下去會不會出人命。


    張陽對一旁的侍衛道:“通知太醫署了嗎?”


    侍衛好像才迴過神,“這便去準備。”


    張陽揣起手,“那個從大食來的人是不是叫阿羅本?”


    許敬宗不由深吸一口氣,“大素,叫什麽來著?”


    張大素也是撓了撓頭,“大食人又不會說關中話,那時候交談聽他的名字還挺長,沒記住。”


    幾人惆悵一番,便離開太極殿,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正走向尚書省的路上,瞧見一群太醫署的醫官朝著太極殿急匆匆而來。


    一路跑著,盧照鄰一手拿著藥箱一手扶著自己的官帽,“張侍郎,太極殿打得如何?”


    “很慘烈。”


    張陽輕飄飄丟下一句話,繼續往前走著。


    盧照鄰隻是腳步稍停,便加快了腳步前往太極殿。


    在宮裏的太醫署做醫官也是很辛苦的,朝堂風格這麽彪悍,每每聽到太極殿打架都是提心吊膽。


    武將都是當年征戰天下的豪傑,文人們又是當年出謀劃策的重要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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