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王公公也迴來,安靜地站在一旁。


    李世民拿出一塊牌子,抬首道:“帶張侍郎去看錢庫與糧庫。”


    王公公雙手接過玉牌,“張侍郎請隨老奴來。”


    臨走的時候還聽到陛下和房玄齡商量著這一次官吏的分配。


    大唐還年輕,天可汗也正值壯年。


    陛下正是最發憤圖強的時候,朝中大小事都要看著,科舉新選任的官吏還要陛下一個個過問一遍。


    王公公走在前頭,帶著笑容,“想來尚書省如此多的事情,張尚書一定忙得不可開交。”


    張陽揣手走在一旁,“當下還能應付,讓宮裏的孩子們,還有家裏和村子的人一起幫忙。”


    王公公的老臉上都是笑容,“這或許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王公公說笑了,不過是人多力量大而已。”


    從宮裏一路走向一處僻靜的小道,張陽看著周遭的情況,這裏是武德殿的後方,還有不少侍衛看守此地。


    再從小道走下去,這裏是皇城與承天門的交界處,一路走來很明顯這裏的侍衛更多。


    看守這裏的正是李君羨。


    王公公拿出玉牌,“這位便是新晉度支郎,以後便由張侍郎看管了。”


    見到張陽,李君羨的眼神異樣,躬身行禮,他也不言語就讓開了路。


    王公公按出一把鑰匙,“這是錢庫的鑰匙。”


    張陽雙手接過,“那糧庫的鑰匙呢?”


    王公公耐心解釋道:“糧庫有不少,在長安城就有六處糧庫,有不同的兵馬與人手看守,至於糧食存放的情況屆時會有人送來的。”


    張陽稍稍點頭,走到錢庫的門前,拿起老舊的大鎖。


    錢庫看起來並不大,取下鎖打開門,內部是漆黑一片,張陽不禁退後兩步,“王公公,在這裏該不會埋伏著刀斧手,等一進去,這些人就將在下大卸八塊。”


    王公公點燃一盞油燈,“張尚書又在說笑了。”


    他便提著油燈走入錢庫。


    張陽猶豫好一會兒,確認沒有埋伏這才跟上腳步,內部的蠟燭被依次點燃,眼前也逐漸亮堂,從走入門中石階一路往下,有點像地下室的感覺。


    但又不是完全沉入地下。


    門外守衛森嚴,怕是不長眼的老鼠路過都會被當場宰殺。


    等這裏的蠟燭都點燃,才看清眼前的景象,錢庫中空蕩蕩的,有一兩個籃子中裝著一些金葉子。


    王公公解釋道:“這都是以前留下的,陛下逢年過節賞賜一些。”


    還有三兩個木桶,打開蓋子其中就放著銀餅。


    還有一大堆的銅錢。


    看張陽正敲打著牆壁,王公公一臉無言,“張尚書,你這是做什麽?”


    張陽清了清嗓子,“老王啊,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暗道?”


    王公公詫異道:“何為暗道?”


    “就是我按動這裏的一塊磚石,牆體內便會有鎖鏈聲。”張陽繪聲繪色地講述,“接著這裏就會打開一扇石門,其中放著更多的金銀錢財,是這樣的吧。”


    王公公疑惑道:“張尚書說的是機關術?”


    “都是一個意思。”


    看張陽還摸索著牆壁,王公公歎道:“別找了,修砌這裏時老奴也在場,沒有什麽暗道暗門。”


    “我不信!朝中就剩下這麽點錢了嗎?”


    王公公都快哭了,“張尚書,莫要鬧了,朝中的銀錢就在眼前了。”


    張陽拿起一根棍子,還往頂上捅了捅確認,還在確認有沒有機關暗道。


    王公公神色木然,目光已經呆滯,此刻無言以對。


    張陽將地上的磚石都踩了一遍,確認真的沒有機關之後,這才作罷。


    “朝中怎麽都窮成這樣了?”


    “這還是這兩年年景好,朝中才能攢下這些銀錢。”


    張陽拿過王公公遞來的賬冊,看著上麵的銀錢數目,銅錢一萬五千貫,銀餅作價六千貫。


    滿打滿算整個錢庫有銀錢三萬貫。


    走出錢庫的心情是複雜的,驪山的庫房都比這個錢庫來得富裕。


    張陽重新將錢庫上鎖,王公公一路賠笑著,“本來去年各地的賦稅收上來,朝中還有富餘,不過為了防止穀賤傷農的事情出現,朝中幾度拿不出銀錢來收糧,這才讓朝中能夠在糧食富足的時候收糧,糧食不足時,能夠拿出來賑災。”


    “這也全靠驪山可以馳援朝中,陛下時常都會說起這件事,說的時候很是感慨。”


    “是嗎?陛下難道不是覺得我們驪山富裕,想要帶兵來打劫嗎?”


    王公公的笑容越發尷尬,“張尚書這是說的什麽話,陛下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走迴尚書省,李安儼早早就帶著人來這裏修繕官邸。


    李麗質帶著一群孩子也在整理賬冊。


    “姐夫,昨天整理出來的一些賬冊,怎麽不見了?”


    “我拿去家裏了,讓你皇姐幫忙。”張陽脫下官帽解釋著。


    高陽和東陽兩個小丫頭還坐在一旁,雙手捧著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著,像極了鬆鼠。


    貞觀九年到了七月,科舉剛結束不久。


    經過朝中核算,各地的官員補充依舊不夠。


    尤其是地方上,各地的老士族老鄉紳的話語權太大。


    想要打破這個情況,朝中就必須培養出更多的年輕有衝勁的官吏。


    在長孫無忌的主持下,一批批新封的年輕官吏離開,長安城他們要前往朔方,蜀道,江南,潼關,範陽……


    李世民不希望世家的勢力越來越大。


    如果不趁著當下打壓這些大族,往後讓門閥恢複了元氣,想要對付他們便更難。


    長孫無忌也一直用著自己的方式,來消磨世家的力量。


    這種方式相對溫和,倒是惹得魏征諸多不滿,就怕這些年輕官吏也成了世家的附庸。


    對付士族當用雷霆手段。


    說到底魏征這老人家還是很剛的。


    朝中再次張貼了告示,明年五月再開科舉。


    接連兩年的科舉,朝中給了天下一個決心,科舉並不是陛下偶爾舉辦的恩賜,而是每年都要進行的大事。


    裴行儉這些天跟著張大象處理眼前的各項要務,除了見不到禮部的上官,也就是尚書張陽,要處理這裏的眾多事務,對他來說並不難。


    有了狄知遜和裴行儉這兩個得力助手,張大象壓力減輕不少。


    而薛仁貴也帶著柳氏來了長安城。


    期間遇到一些波折,尤其是柳員外不甘心,聯合地方官府阻撓。


    外交院行事向來強硬,與之發生了衝突。


    要說讀書寫文章,薛仁貴不擅長,但打起架來這個家夥倒是以一當十。


    麵對近百個地方官兵,愣是給對方打怕了。


    這件事最終是河東裴氏出麵,這才將這件事談妥,而薛仁貴也成功娶到了柳氏。


    人帶到長安城之後,薛仁貴的本事在外交院傳開,許敬宗大手一揮,將整個外交院的護衛總領都交給了薛仁貴。


    雖說沒有朝中正式的官職,至少在長安城也有個體麵的職位。


    一直到了七月,皇宮中。


    李世民悠哉的喝著茶水,他發現把朝中的財權交到張陽手裏,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立政殿內空蕩蕩,這些孩子都去尚書省幫張陽整理賬冊了。


    “這個張陽也真是胡鬧,怎麽能讓孩子們整理賬冊。”李世民吹拂著茶水上的茶葉,“若是出了什麽差錯,到時滿朝的文臣武將都要朕處置這個小子,最後他還不是求著要朕放過他。”


    嘴角飄過一抹笑意,想著那個場麵一時間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孩子們又長高了,都已經入夏了,衣衫又要再重新做。”長孫皇後苦惱地整理著一些綢緞,“麗質穿不下的衣服可以高陽和東陽穿,就算是這麽輪著穿,衣服也還是不夠。”


    皇後自己都沒有幾身衣服可以換,在立政殿都是皇子和公主們的衣服。


    在陛下的身邊坐下,長孫皇後低聲言語道:“也不知道青雀和父皇在驪山如何了。”


    想來今年避暑的地方還沒定下,李世民低聲道:“張陽說得也沒錯,朕不能再這般鋪張浪費了,今年就去驪山避暑。”


    作為陛下的妻子,也是皇後,心中明白仁壽宮改為九成宮,也已經修繕好了。


    那座行宮就在天台山,也一直沒有去住過。


    陛下心中一直都惦念著。


    尚書省內,主要的承重房梁柱子不動,要修繕起來也容易,李安儼離開的時候還把正堂前的院子也打掃幹淨,雜草都給清理幹淨了。


    張陽看著表格上的數字,眉頭緊鎖,自貞觀元年到現在的賬目有了眉目,虧損和支出情況都寫在表格中。


    李麗質仔細寫著賬目,終於把最後一冊的賬目整理完,她放鬆著手腕,“姐夫都寫好了。”


    張陽打開確認了一遍,“帶著弟弟妹妹去休息吧,等宮裏的冰塊可以取出去,我給你們做冰沙吃。”


    看著已經睡得東倒西歪的弟弟妹妹們,李麗質將他們叫醒領走。


    六百冊卷宗,經過半個月的整理匯總到了自己手裏就有這麽厚厚一冊。


    這就是眼下朝堂的經濟情況。


    張陽將地上的賬冊都整理好,放在書架上。


    尚書省空蕩蕩,獨自站在正堂,聽著自己的唿吸聲走出門,關上厚重的大門。


    院子裏還有一些李安儼留下來的石料和木材,張陽撿著地上零碎的石料和木料,再掃一遍地。


    正是眾多官吏下差的時候,魏征路過尚書省正好看到這副景象,張陽一個人掃地,整理著這個廢棄已久的官邸。


    他還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後襟因為汗水已經濕了一片,後背濕漉漉一大塊。


    看他辛苦的模樣,魏征心頭觸動,在朝中寒門子弟多能吃苦,辦事勤快。


    反之有些權貴子弟辦事倒是懶散。


    張陽走出院子抬首就見到站在院外的鄭公,一邊關著門感慨道:“總算是把這些賬冊都整理好了。”


    “長孫無忌應該給你安排幾個文吏。”


    張陽鎖好門,“每天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一個人一個官邸,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魏征撫須道:“你倒是能夠欣然自處。”


    “要是人多了,我反而覺得更忙了。”


    “將來你還是要迴到中書省的,尚書省終歸是要取締。”


    “我總要養老退休的。”


    這話聽著又覺得不意外,魏征搖頭嘖舌,“今年夏收就要到了,去年有驪山馳援社稷,今年朝中還能應付嗎?”


    一老一少走出朱雀門,張陽腳步稍停,“總會有辦法的。”


    告別魏征,張陽走向朱雀大街一側的小巷。


    家中,李玥正給孩子喂著粥,見夫君迴來了,她遞上賬冊。


    張陽捏了捏女兒白嫩的臉蛋,小清清還有些抗拒,小小的眼睛裏甚至有了些許嫌棄。


    伸出大手,再往她臉上揉了揉,惹得這個孩子伸手想打,卻又造不成什麽傷害。


    “孩子執拗勁,這是隨了公主了。”王嬸在一旁講道。


    對照著眼前的三份賬冊,朝中還有餘錢三萬貫,張陽琢磨道:“按照往年的收成,這一次朝中要收的官糧至少需要多少貫錢?”


    李玥繼續給孩子喂著粥,“關中一帶今年要收三萬石的糧食,加上賦稅該收的俸祿,去年賦稅一千六百萬石,今年秋後朝中的糧食多半在兩千萬石左右,按照八錢一鬥來收糧,就算是應付關中的糧食就需要準備三千貫銀錢。”


    擺在夫妻倆人麵前最急迫的問題,就是今年的收糧事宜。


    以朝中三萬貫的銀錢,應付收糧還顯吃力,別說還欠著這麽多的俸錢還未發放。


    李玥又道:“朝中給俸祿除了祿米還有銀錢,都是混著給的,一來為了這些朝中官吏拿了糧食去市麵上轉手賣了換銀錢,一旦數量多了勢必會影響糧價,像趙國公這等公卿之位的俸祿就是七百石。”


    糧食的價格影響民生,穀賤傷農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尤其是在糧食豐收的前期,決定不能讓糧食的價格降下來。


    這就要看朝中的經濟實力了。


    夜裏,夫妻倆想著對策,首先朝中這三萬貫肯定是不夠的,驪山可以再拿出五萬貫,可以馳援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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