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下,西突厥還在內亂,西域諸國早已被阿史那杜爾和高昌人打成了一盤散沙。


    他也看明白了鬆讚幹布的心思,去年一戰吐蕃敗給了大唐。


    他就不是一個甘心屈居人下的讚普。


    卑路斯不一樣,他沒得選。


    穆罕默德在兩年前過世了,這才讓大食東征的腳步得以停下。


    隻是讓波斯緩了一口氣。


    波斯的征戰又繼續開始了,大食的四大哈裏沒了穆罕默德的束縛,越加地殘暴。


    東西方以波斯為界,波斯以西盡是戰亂。


    他們甚至還打算從西麵穿過海峽,攻打另一片天地。


    鬆讚幹布拍著他的肩膀,“好戰之國不會長久,曆朝曆代都是如此,大食人野蠻沒有智慧,他們隻知征伐不知治理。”


    留在長安城第三年了,這三年來牽掛著波斯的局勢,繼續與鬆讚幹布談著西方人。


    幾壺酒水下肚,卑路斯也醉倒了。


    鬆讚幹布看著窗外,長安城寧靜的夜色,對身邊的人囑咐道:“送消息給西域,張陽可能活不過三年。”


    一旁跟隨鬆讚幹布而來的隨從用吐蕃話疑惑道:“讚普,張陽這話能信嗎?”


    鬆讚幹布沉著臉,“我知道,這話多半是假的,西域諸多小國被打散,好在高昌人沒有殺戮太多,在西域還有不少當初的貴族,吐蕃需要他們的支持,也需要給他們一個堅持下去的信心。”


    “一切都是這樣行事張狂殘暴的禮部尚書造成,隻要他一死將來還有重新起複的希望。”


    隨從低聲應道:“明天就讓人將消息送出去。”


    長安城內宵禁之後很安靜,鬆讚幹布看著夜色心中感慨萬千,在驪山見到那些鄉民臉上的笑容。


    多久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


    一地富足,人們也對將來的生活充滿了向往。


    河湟一戰,讓吐蕃人口凋零,反觀吐蕃牧民的臉色他們眼中沒有希望。


    不論將來如何,心中的不甘讓鬆讚幹布一次次告戒自己,此刻的屈辱都是磨煉,將來的吐蕃一定還能再起。


    張陽是自己一生的對手,有他在一日。


    西域乃至吐蕃,中原周邊諸國便不會安寧。


    中原的智慧很厲害,他們會用各種計謀。


    與大唐的一戰,吐蕃敗在了計謀和算計上。


    第二天的早晨,張陽為了修改火器的觸發裝置,又忙到了天亮。


    李玥剛剛睡醒,披著外衣走出房間,“又忙了一晚上,夫君喝口熱水吧。”


    “我想在火器上設計一個保險環,這樣隻要將火器丟出去,就能做到延時引爆的效果。”


    從當年煙花到這種火器,夫君已專研多年。


    每年都要放煙花,一次次將煙花的改進,一直到了現在家裏放著厚厚一疊圖紙。


    “為了這個東西,我將以前所學的五金技術和金屬材質應用的方麵的知識重新拿起來,而且還沒有參照書,隻能自己一遍遍地試驗探索,用一種笨辦法來排除每一個錯誤。”


    先是看了一眼兩個丫頭的房間,張陽小聲道:“孩子們好像都沒醒。”


    李玥喝著茶水,“昨晚她們作題很晚才睡。”


    張陽了然點頭,“原來是這樣。”


    玉壺光轉,一場魚龍舞,夫君精神奕奕地去上朝。


    李玥梳理著自己淩亂的發髻,眼神多了幾分憤憤不平。


    天還沒完全亮,張陽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頭行人很少,清新的空氣讓自己的精神又振奮了不少。


    承天門已經開了,張陽徑直來到太極殿。


    許敬宗正和幾個吏部的官吏聊著,這人就是社交悍匪,不論在什麽地方都能和各式各樣的人攀談。


    “鄭公,最近身體如何?”張陽笑嗬嗬問著。


    “已痊愈了,盧照鄰說不能再傷元氣,到了老夫這個年紀一旦再有一場大病,恐怕……”


    “您現在的氣色看著很好,想來不會有大事。”張陽稍稍一禮。


    “你既然是中書省侍郎也該多來中書省走走。”


    “下官平時閑散慣了,就怕給中書省添亂。”


    “就算是不做事,看看別人是怎麽安排朝中事宜,你也能收獲不少的。”


    “鄭公教誨下官謹記。”


    張陽與魏征的談話,引來了不少的目光。


    當初這小子說他不站在任何人一邊,也不會接受他人的拉攏,再一看才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長孫無忌一聲冷哼,拿著笏板看向前方。


    陛下來了,早朝正式開始。


    太極殿上該到的官吏也都到了,沒有人缺勤的場麵總是很好的。


    吏部尚書楊師道講述著這一次科舉的成果,參加科舉一共六百八十九人,朝中選用文吏七十八名,武官四十人。


    聽著這個人數,能夠參加科舉的人還是太少。


    選用的官吏,比之往年更多了。


    想要加大科舉的規模,各地州府的宣傳和助力肯定少不了。


    這也就和太子的官學有分不開的關係。


    隻要朝中不懈怠科舉之事,科舉會越辦越好的。


    這就像是一場拉力賽,朝中為了科舉需要不斷地投入成本,就看是那些地方大族現在撐不住,還是朝堂先撐不住。


    這又涉及經濟和財會了。


    更不要說現在還是農業為主,在經濟並不發達當下,朝堂頂著巨大的壓力。


    接著就是戶部的稟報,去年賦稅總收一千六百萬石,在大唐這兩年提振人口的種種舉措之下,在冊的人口達到了三千六百萬戶。


    其中還沒有算上那些隱戶,還有仆役和苦役,以及沒有戶籍的僧人等等。


    從此可以推算出大唐現在人均可分配的耕地有多少。


    百廢待興的當下,人口還是不夠,遠沒有達到當初前隋時期。


    人口不夠就導致了耕地的荒蕪,中原還有很大的開發潛力,這需要更多的人口來補充。


    而長安的人口從武德年間的三十萬,一路暴漲到現在長安城已經是八十多萬人口的大城。


    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上漲。


    物價也開始跟著上升。


    長安城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


    兵部稟報著衛府兵員的情況。


    這些事情和禮部就沒有太大的關係,張陽閉目養神,一晚上沒睡的疲憊襲來,聲音也越來越模湖了。


    “朕聽聞,吐蕃讚普鬆讚幹布已經到了長安城。”


    話音落下,李世民的目光看向禮部這邊。


    張陽閉目站定沒有要答話的意思。


    又是安靜片刻,許敬宗站出朝班,“陛下,鬆讚幹布長途跋涉到長安,眼下正在驛館衣袖,張尚書安排下朝之後來麵見陛下。”


    這小子分明就是睡著了。


    李世民站起身,“退朝。”


    群臣行禮,等陛下離開太極殿,三三兩兩的大臣也陸陸續續退去。


    許敬宗小聲道:“張尚書,散朝了。”


    看了看四周,張陽伸一個懶腰,“什麽時辰了。”


    看到他睡醒的模樣,李承乾欲言又止,作罷搖頭離開太極殿。


    張大象和張大素他們也早早迴去辦事了。


    許敬宗看向太極殿外,“午時了。”


    習慣了早朝,站著睡覺的功力又深厚了幾分,可以確保自己站著的時候,身形不會搖晃。


    他人看不出自己已經睡著了。


    倆人走出承天門,張陽問著,“那些吐蕃人都安排好了?”


    許敬宗點頭,“隨時可以去見陛下。”


    張陽在路邊買了一張餅,一邊走著一邊吃,到了驛館門口,鬆讚幹布已經等在這裏。


    他今天穿著比昨天更隆重一些,就連頭發上都掛著瑪瑙玉石。


    張陽笑道:“老鬆,休息得可還好。”


    這個奇怪的稱唿,聽著很不舒服,倒可以感覺到話語沒有什麽惡意,鬆讚幹布迴道:“挺不錯,關中的酒水好,羊肉也便宜。”


    現在長安城的物價都在上漲,也隻有羊肉的價格最近一直都在降低。


    除了平時突厥人將羊帶到長安城來販賣。


    還有驪山承包的牧場,這麽多羊群驪山根本無法消化,送入長安城都怕虧本,還等送到更遠的河西,這才堪堪少賠一些。


    “我聽說你們吐蕃女子出嫁時會在頭發上掛著玉石。”


    鬆讚幹布解釋道:“既要麵見天可汗,當然要莊重。”


    帶著人一路走向承天門,街頭正有幾個年輕人正在議論生門死門的問題。


    長安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張陽小聲問著許敬宗,“昨天說的題,今天這麽多人都知道了?”


    許敬宗迴道:“魏王殿下讓人將消息送到了長安城的弘文館,現在就有很多人在討論這個問題。”


    路過弘文館的時候,張陽看到有一夥讀書人打了起來。


    張陽感慨道:“多好的場麵呀,長安城充滿了學術氛圍,隻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鬆讚幹布不解道:“在關中也會有人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這般出手嗎?”


    “老鬆,你有所不知,我們大唐的民風彪悍動手打架都是常事,習慣就好,朝中大臣意見不合的時候都會在太極殿打架,各執己見沒出人命就不錯了,上行下效更不要說在坊間了。”


    鬆讚幹布神色凜然,“有此民風,足可見大唐的強大。”


    鬆讚幹布就像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人,看到一些新奇的事物他都會停下腳步多看兩眼,再品鑒一番,說一下他自己的看法。


    走進朱雀門,便是皇城,在皇城中來來往往官吏眾多。


    鬆讚幹布的腳步更慢了,他仔細觀察著,好似要將這裏的一切記在心中。


    “天可汗開辟科舉,任用能人,這正是吐蕃所需要的,現在吐蕃眾多人都不識字,也不會寫文章。”


    張陽笑道:“以後會有更多的官吏在這裏忙碌,這些人都是層層篩選出來的,為了社稷眾人一起朝著富強努力。”


    “吐蕃的土地廣袤,很多地方千裏無人煙,住在荒涼之地的人,許多年都見不到外人。”


    說話間來到承天門前。


    許敬宗說明了來意,侍衛便去稟報。


    今天的天氣晴好,六月天的中午嗮得多少有些汗意。


    鬆讚幹布看向承天門前的一個小箱子。


    不得不說這個家夥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到了現在大唐最前衛,也是最有潛力,最能聯絡萬千群眾的事物。


    官與民之間需要保持長久的溝通,這個意見箱便是溝通的形式。


    “這個木頭箱子用來做什麽?”


    張陽解釋道:“之前有他國的使者在承天門亂扔垃圾,是對天可汗的不敬,所以在這裏放上一個箱子,大家有垃圾可以丟入這個箱子中,以免造成沒必要誤會。”


    許敬宗安靜地站著沒有插話。


    鬆讚幹布端詳良久,“為何要在上麵寫著意見箱三個字?”


    “我也不清楚,這東西不是我做的。”


    前去稟報的侍衛又迴來了,“陛下有旨,請張尚書和許侍郎帶著吐蕃讚普前往武德殿。”


    走入承天門,遠處便是一座大殿,那是朝堂權力中心太極殿。


    “當年大唐開國便在此地,何時我也可以入太極殿?”


    老鬆的問題挺多的,看張陽沒有迴話,許敬宗小聲道:“今日先去麵見陛下,明日正式朝賀,正式的場麵不能出差錯,讚普是一國之間,更與高昌突厥不同。”


    鬆讚幹布苦笑著,“吐蕃已經敗了,何來正式,就像中原的敗軍之將。”


    說話間走到了武德殿。


    王公公便站在殿前,好似等了許久,他的額頭有不少的汗水。


    張陽拱手道:“王公公辛苦了。”


    這種問話,做太監的心頭一暖,宗室,權貴,大臣這些人中也隻有張尚書對宮裏的太監最客氣。


    時常噓寒問暖送點東西。


    這要是換成別人,根本不會多看太監一眼。


    王公公滿臉的笑容,“陛下正在殿內,張尚書還請帶著人進去吧。”


    張陽又道:“之前皇後讓人送了不少細鹽到驪山,早春的時候我們醃了不少蘿卜,改天給公公送兩罐。”


    “張尚書真是客氣,老奴怎麽敢收。”


    “都是一些尋常鄉野東西,您老不嫌棄就好,平時用飯搭個一兩片,更好下咽,嘴裏也能多一些滋味。”


    “那老奴就先行謝過了。”


    “最近身體如何?”


    王公公又是行禮,“張尚書快快入殿,不要耽誤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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