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太子聊了官學的開辦,送走的時候兩位嬸嬸全程低著頭。


    李玥安慰道:“皇兄不會計較的,兩位嬸嬸放心。”


    楊嬸的神色這才好了一些。


    除了科舉的消息,今年還是關中大豐收的一年。


    王嬸講述著自己的見聞,李玥憂慮道:“穀子和糜子都堆積成山了?”


    “外麵的傳聞是這樣的,也有人在傳朝中已經準備收糧了。”


    “父皇這兩年確實積攢了一些銀錢,可往年的賦稅並不是很充裕。”


    李玥打開一份卷宗,這份卷宗上記錄的中原各地賦稅的數目。


    這種卷宗尋常人看不到,可皇帝的左藏庫就不一樣了。


    前隋國力鼎盛時期的賦稅都記錄在桉。


    將卷宗打開放在眼前一手執筆一手敲著算盤。


    小武看著老師熟練敲打算盤的模樣一臉羨慕,她還沒有學會怎麽使用算盤。


    夜裏,吃過晚飯之後,李玥還在算著賦稅,土地的總量是不變的,耕地的總量也是不變的,得知兩個固定量。


    李世民的貞觀一朝人口雖然不如前隋。


    用前隋的田畝數量來推敲,就能算出朝中的賦稅多少。


    李玥看著算出來的負數得出來一個結論,朝中要沒錢了。


    除了數學上造詣,李玥在會計與盤賬上也是一把好手。


    這也必須要有數學的底子。


    朝中要重新開設崇文館的事情已經脫離了東宮,事涉科舉當然不是東宮可以參與的,李承乾磨墨寫著奏疏。


    張大安在一旁看著,寫著的是督促抓緊官學的奏章。


    寫完長長一篇奏疏,李承乾長出一口氣,“這世上神奇的事情不少,從他離開了東宮,孤發現每一次與他相談都有些許收獲。”


    說完這話,李承乾看向張大安,“你以為如何?”


    張大安點頭,“科舉的意義重大,可拋開科舉來看官學的開辦更加重要,蒙學的孩子越多,對以後數十年的意義也就越大。”


    李承乾點頭。


    “太子殿下,驪山令隻是提及了官學,並沒有提及官學開辦的具體條例與章法,若是有具體的章法便更好了。”


    李承乾擱下筆皺眉思量著,“你的意思是即便寫了這份奏疏,也不過是提醒父皇。”


    張大安點頭,“臣是如此認為的。”


    李承乾將東宮的奏疏交給了東宮殿前的侍衛。


    侍衛拿著奏章一路小跑到了中書省,由中書省查閱之後這份東宮太子書寫的奏疏也交到了李世民的麵前。


    夏收已經開始了,麵對豐收的糧食這個皇帝很是憂心。


    再看到太子的奏疏,李世民放在一旁沒有多在意,今年夏天更頭疼的是收糧的問題。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也商議過,如此多的糧食全部放在外麵很有可能會出現穀賤傷農的情況。


    在豐收的時候官倉收糧儲備下來,向各個地方鄉民收購糧食。


    等到了災年再把這些儲備的糧食都放出來,即便是遇到了災情朝中也能從容應對。


    歲稔年豐是大好事,這種好事能夠鼓舞各地的鄉民。


    在這種好事麵前,讓這個皇帝憂心的還是銀錢。


    按照房玄齡預計,光是關中的各地的糧秣情況,能夠收的糧食足足就有五十萬石。


    五十萬石是什麽概念,就算是全長安城幾十萬人口不勞作,不生產,就是光是這些糧食一兩年也吃不完。


    武德初年一鬥米的價是七十錢,這是因為戰亂,糧價才會這麽貴。


    到了貞觀初年,一鬥米的價格控製在了十錢。


    到了貞觀二年旱災,一鬥米的價格再次抬高。


    到了現在鬥米四錢。


    為了防止各地出現大肆放糧,朝中要穩定糧價就需要更多的銀錢來買入糧食,所要花費的銀錢何止萬貫。


    好在前些日子查抄寺廟收沒的銀錢也有數萬貫,讓戶部又撥了十萬貫去收糧,後續還要補充。


    幾道奏章就讓朕花出去十萬貫。


    這兩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家底,眼看花光了,朕的錢袋子也空了。


    皇帝缺錢了,李世民更頭疼辦官學的事情,哪兒不需要銀錢?


    李世民又想到了還欠著張陽三千萬萬貫,把整個驪山乃至周邊三千畝地都押給了他。


    當初的奇恥大辱再次上了心頭,李世民拍桉而起。


    一旁的太監和宮女嚇得當場跪下。


    皇帝近來越發地喜怒無常了。


    都貞觀七年了,缺錢的李世民著急地來迴走著,做皇帝的負債累累,錢庫空蕩蕩。


    宮中又開始了縮衣緊食。


    李世民走到立政殿正準備用飯,看到桌桉上放著的半隻蔥油鴨,麗質稚奴一群孩子啃著肉吃得正香。


    立政殿的玩具也多了不少。


    長孫皇後給李世民倒了酒水,“青雀讓人送來了不少東西,有一些名貴的山參,昨日還讓人送來幾百貫銀錢,這些吃食也都是青雀讓人送來的。”


    李世民撕下一隻鴨腿,兇狠地咬下一口,“青雀讓人送來幾百貫?”


    “嗯。”長孫皇後點頭,“青雀是個懂事的孩子,他跟著張陽經營的買賣越來越大了,知道宮裏用度緊張,隔三差五就會送銀錢和吃食玩具過來,他府中有富裕也不忘了這些弟弟妹妹。”


    兒子懂事李世民心裏當然高興。


    想到朕的苦日子還在後頭,李世民越發不痛快,青雀和張陽經營的驪山每年每月能夠掙的銀錢又有多少?


    立政殿縮衣縮食,有青雀來接濟,至少可以過得舒坦一些。


    張陽和青雀都富裕成什麽樣。


    李世民當然也想將驪山變成朝堂的錢袋子,也深知張陽不是一個好湖弄的人,光從他交出高昌的種種行為來看。


    想要從他手中得到好處,那是要剮朕的肉。


    孩子們吃完了飯食便一哄而散,李世民喝著茶水。


    長孫皇後又道:“今日青雀和張陽又拿出了三千貫錢,承包了突厥的一千頃地,說是要用來經營牧場。”


    “三千貫?他們隨手就能拿出這麽多銀錢?”


    長孫皇後點頭,“之前也聽青雀說過,承包了十年,如果經營得好或許兩三年就能收迴本錢,往後的經營都是利潤。”


    看李世民沉默不語,長孫皇後又道:“妾身以為這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情,這兩年寒冬屢屢早來晚退,讓突厥這兩年的牛羊少了四成,除非張陽知道往後十年的氣候與節氣如何,不然再遇災年這三千貫怕是會打水漂。”


    李世民冷哼道:“以他們的家底,就算是白送突厥對驪山來說不過是一件小事。”


    “妾身還是擔心青雀的經營越來越大,他又年少缺少閱曆,再這麽下去就怕出事。”長孫皇後又給李世民倒上茶水,低聲道:“陛下若是得空,不妨再去見見張陽,多叮囑他幾句以免將來會出事端。”


    “你提醒的是,朕確實要見見他。”


    夫妻知心,皇帝的難處皇後心裏很清楚。


    李世民自然不可能向自己的女婿低頭。


    皇後給了一個台階下,李世民就走下去了。


    張陽的日子很簡單,不是去驪山就在家裏,要不就是在曲江池散心。


    此人不好遊獵,不好酒肉聲色,更沒有三五成群唿來喝去的朋友。


    這人的生活簡單到讓人發指。


    想要找到張陽也很容易,知道張陽又去了曲江池,李世民便出了宮。


    從八月到九月,夏收的忙碌時節,讓長安城也沒有往日的熱鬧,越來越多的人口離開長安城,凡是家裏有田地的人沒有來長安城找活賺錢,而是趕著把富餘的糧食賣給官倉,換取的銀錢還能準備下半年的生計。


    此刻的曲江池也很平靜,李玥和小武坐在堤岸邊。


    光著小腳丫浸在清冷的池水中,感受著這種涼快暑意也消退了不少。


    張陽正給小武批改著數學作業,最近總有僧人成群與官府鬧事,長安城時常可以看見官府的人押著一群僧人。


    不要試圖挑戰皇帝的決心,後果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抓了幾個寺廟的領頭主持,就引來這麽多僧人的反抗。


    他們越是反抗,朝堂越會覺得寺廟荼毒之深。


    控製人心的手段總是可怕的。


    皇帝留下了這些僧人的性命,已經是最大的仁慈,將這些人發往邊關做苦役三年,迴來後便是還俗。


    批改完小武的作業,還是有不少做錯的地方。


    現在小武年紀還小,李玥已經嚐試教她四則運算了。


    理解能力上倒是可以,與媳婦恐怖的天賦相比,小武的學習能力就沒有她這麽優秀了。


    兩位嬸嬸匆匆迴來,“公主殿下,驪山令,陛下來了。”


    思緒被打斷,張陽放下手中的冊子,抬眼見到李世民正朝著這裏走來。


    李玥和小武也站起身行禮。


    走到近前,李世民點頭道:“不用多禮,朕來見張陽。”


    小武和李玥還是拘謹地站著,再怎麽樣都是陛下,禮數不能少了。


    避開陽光,李世民走入水榭中,“這裏有湖水還有綠蔭也難怪你們經常來這裏走動。”


    “湖水和綠蔭可以帶去不少暑意。”張陽掃了一圈整個曲江池,“隻有三兩處地方可以用作避暑。”


    聞言坐下,每每和這個女婿談話,李世民不喜歡他的這種態度。


    言語談吐不卑不亢的樣子總會想到魏征。


    “朕看了太子的奏章,還是勸諫朕不要鬆懈官學的開辦。”


    君臣倆人相對而坐,張陽揣著手惆悵道:“與陛下談話時不時就會涉及政事,現在是朝堂之外,陛下是玥兒的父親,便也是我的嶽父,翁婿之間多一點家常,少一點國政大事,才對。”


    “你與朕是翁婿,更是君臣,怎麽能不談國事。”


    小武提著水壺小心翼翼放下,水壺中是燒好的開水。


    張陽接過水壺,又往兩個茶碗中放入菊花與薄荷,“說得也對,我是陛下的女婿,我心係大唐與嶽父的事業,我一定盡心盡力輔左,關於開辦官學的事情確實是我向太子說起的。”


    李世民點頭。


    “陛下想過沒有科舉的根本是什麽?”


    李世民頷首道:“人才!為國所用的人才。”


    張陽搖頭,“科舉往下便是官學,朝中開辦官學遇到了重重阻礙,我覺得是陛下的方向錯了。”


    “你看待朕是嶽父,就當半個父親,有話你直說不用忌諱太多。”


    “老師與我說過不要和皇帝走得太近,即便是嶽父也要保持距離。”張陽躊躇道:“我覺得老師這話也沒錯,人與人之間還是應該保持一些距離,距離產生美。”


    “張公瑾是一個謹慎的人,朕也佩服他,你是你,張公瑾是張公瑾。”


    “對,我是我,老師是老師,我不會活成老師那樣。”張陽茶水倒上放涼之後再喝。


    “既然說過官學,你說朕的方向錯了,錯在哪兒了?”


    張陽擺了擺衣袖,端正坐好,“科舉是形式,官學的開辦最根本的不是進度,而是教書育人,是教育。”


    李世民愣神半晌,“教書育人?”


    張陽點頭:“說一千道一萬,開辦官學也是教書事業,科舉是頭等大事,但比科舉更重要的事情還有教書育人,這便是世家的培育士子的根本,陛下應該去抓住這個根本而不是為了科舉而開辦官學。”


    李世民思量著,“如何實施?”


    “教書要夫子,夫子要朝中安排,朝中給予銀錢,偏遠地方更是可以安排支教,把教書育人做成一個係統,在這個係統中所有的夫子都是其中一員,而不是像陛下這樣毛毛躁躁建設一個崇文館,然後大張旗鼓辦科舉,腳步是挺快的,但不穩當,不紮實。”


    “我不反對現在就辦科舉,我希望陛下在這條路上可以走得穩當一些,皇帝也有行差踏錯的時候,隻要迴到正途自然也無妨,就當是買個教訓。”


    張陽笑著,“要是陛下還有開疆拓土之心,擁有征服全世界的理想,我還是很高興的,要是陛下沒有這個理想,我可以向陛下介紹征服這個世界有多麽美好。”


    弱冠少年張口就是征服世界,言行狂妄得沒邊了,還口口聲聲要建設教書的係統,說得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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