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柬之的一番話,讓李慎陷入了沉思。


    李治釋然一笑,有時候這個草包說話不見得是胡塗的,偶爾的三兩句話,講得明白,說的也很通透


    當初姐夫大權在握,又是太子少師,父皇養病不再過問政事。


    那時候太子想要登基,放眼望去早已沒有競爭對手。


    但在登基之前,權勢最大的便是姐夫。


    掌握銀錢最多的人也就是姐夫。


    李治暗自想著當時姐夫被任職太子少師,他的權勢甚至要壓過舅舅長孫無忌。


    放眼朝堂,當時確實隻要得到了驪山的支持,李承乾的皇位就能穩坐。


    狄仁傑淡淡道:“這些事,距離我們太遠了。”


    張柬之道:“本想著我們幾個科舉入仕之後,就能夠入六部進中書,可如今,狄仁傑不過是典獄,在下不過是個弘文館學士,就連晉王殿下都要入驪山的技術院。”


    可能是張柬之又喝多了,他開始抱怨自己沒有得到重用。


    這場酒喝得不愉快,眾人的興致都不高。


    今天,張清清又一次來到皇宮,她是來查看皇宮的改建條件的。


    皇帝當然沒有一次付清三百二十萬貫,而是打算讓驪山先修一部分,再付一部分的錢。


    皇帝很小氣,比外公在位時期更小氣。


    這位小郡主如今已成了皇宮中的熟人,來了皇宮兩次之後,朝野對她的議論很多。


    但大家都是敬而遠之,這是受大唐兩代帝王照顧的郡主。


    貞觀年間,有太上皇李淵照顧,現在又有天可汗照拂,如今的皇帝都要給她幾分薄麵。


    張清清在承天門前擺了一張桌案,盤腿席地而坐。


    陽光正巧照在這個小姑娘的臉上。


    有五個工匠正在丈量承天門的高度。


    張清清正在看著圖紙,對一旁的太子李象道:“渴了。”


    李象很乖巧地將茶水遞上。


    而後這位當朝太子乖巧地站在一旁,等著這位表姐的下一次吩咐。


    朝中眾人對太子的行為議論紛紛,這是太子,儲君怎麽能給驪山的小郡主端茶倒水。


    許敬宗從中書省走出來,身邊跟著李義府。


    “許中丞,朝野對驪山小郡主的議論很多?”


    許敬宗撫須道:“這位驪山的小郡主給了朝中良方,讓朝中擺脫了後顧之憂,這是有功於社稷。”


    李義府又看了眼承天門,放低自己的聲音,道:“可是讓太子倒茶送水,這豈不是……”


    許敬宗滿臉的笑容,歎道:“這孩子多像縣侯呀。”


    李義府點頭道:“確實,越來越像了。”


    張清清並不在乎皇城中的官吏對自己如何指指點點,而是看著眼前的圖紙,正在思量。


    “李象,我要把承天門拆了。”


    李象麵帶笑容,迴道:“姐姐說的是,那就拆了。”


    “拆了之後要重建。”


    李象又道:“那就重建。”


    張清清皺眉看向他,怎麽說什麽這個太子都答應,隨後她又看向一旁的趙節,問道:“太子以前也這樣嗎?”


    當初趙節是東宮右率的首領,現在他還在東宮任職,一切照舊。


    他笑著迴道:“太子隻是對小郡主言聽計從,在東宮還是有很主見的。”


    張清清再次扭頭看去,太子依舊是一臉的笑容。


    等工匠迴來,她問道:“都測量好了?”


    “迴小郡主都測量好了,現在就可以開始動工。”


    “那就炸了吧。”


    “喏。”


    張清清站起身,從一旁的竹箱子拿出一個個鐵管,按照圖紙上的種種測繪的著力點開始布置。


    先是鑿出一個個的洞,然後將這些管子放入。


    張清清對火藥的運用很熟練,甚至可以自己來製造,不過這秘方也隻有自己和爹爹知道。


    本來是打算從朱雀門,或者是玄武門開始。


    但聽了爹爹的話語,還是打算先從承天門開始。


    隨著引線開始燃燒,承天門的整麵牆開始燃起白煙,這一幕與當初炸春明門差不多,但沒有當時這麽壯觀。


    幾聲炸響,嚇得皇城內來往的官吏一個哆嗦。


    承天門在煙塵中轟然倒塌。


    滿朝文武紛紛停下腳步。


    以前這位小郡主炸春明門還不夠,現在又來皇城裏炸了。


    眾人皆是欲言又止。


    都說驪山掌握著火器的秘方,至少不會胡作非為吧?


    這小郡主如此行為算是無法無天了吧。


    承天門塌了,一眼就看到了宮門後平地盡頭的太極殿。


    沒有官兵跑來,也沒有人來過問。


    這不過是驪山與皇帝的一場買賣,既然是要重建皇宮,那就要拆掉舊的重新建設新的。


    張清清道:“太子,可知為何要炸了承天門?”


    李象搖頭。


    張清清道:“我外公也就是你皇爺爺考慮過一件事,那就是在太液池的北麵,也就是龍首原再建設一座宮殿,但考慮到所有錢糧人力眾多,一直擱置,但驪山擁有逆天時,改地利的能力。”


    “而且重建皇宮省下來的銀錢與人力能夠更多,這比再建設一個皇宮好太多了,當拋卻了許多禮教與繁雜步驟,很多路都是走得通的。”


    這姑娘講話越來越像驪山縣侯,尤其是眉眼中的篤定與談吐的樣子,與張陽當年的時候一模一樣。


    一直以來聽之任之的李象迴道:“姐姐的想法錯了。”


    “嗯?”


    張清清有些詫異,這傻太子竟然反駁了。


    李象迴道:“非是因受限於人力物力,而是現在的驪山掌握著關中絕大部分的人力資源,朝中不得不依仗驪山,父皇會將這等工事交給驪山,正是因為此事交給驪山,比皇帝親自下命要好的多。”


    “父皇從來沒有親自下令重建皇宮,而是姐姐向皇帝談生意,而談成了這個買賣,往後成敗與否也都是驪山的事,與父皇無關,外界的議論也與父皇無關,隻與驪山有關。”


    “再者說,驪山掌握如此龐大的人力資源如果不為社稷做點什麽,世人皆會指著驪山。”


    張清清沉默良久。


    這傻太子不說話也就罷了,一開口就說了這麽多。


    “原來你懂得這麽多。”


    李象迴道:“這都是弟弟聽旁人的議論,而自己想出來的緣由,讓姐姐見笑了。”


    張清清對他道:“你讓他們將這裏收拾幹淨,明天我還來。”


    李象躬身作揖道:“弟弟這就安排。”


    迴到驪山,張清清站在華清池邊心情不是很好。


    張心安吃著小慧姨姨做的糕點,道:“小慧姨姨懷著的孩子快出生了,就這些天了。”


    張清清又道:“小武姨姨什麽時候娶進門?”


    張心安嘴裏嚼著糕點,坐在姐姐的身邊,低聲道:“外公與外婆已經在準備了,娘最近在準備小武姨姨的嫁衣,多半就是這些天了。”


    “不過這件事是外公與外婆在主持。”


    “況且,聽聞朝中有人向皇帝進諫讒言,讓皇帝迎娶娘的弟子小武姨姨,以此來製衡驪山。”


    張心安不屑道:“朝中還是有賤人的。”


    心安的認知中,驪山的利益要放在首位,其次是爹娘的主張,爹娘說的話與決定都是對的。


    張清清很是認同地點頭。


    比起李象,其實心安這個弟弟一點不笨。


    相反的,他很聰明,聰明到能夠將驪山的利益放在首位,並且知道朝中的險惡用心。


    就算是皇位上的那位舅舅對驪山不下手,朝中這麽多人,他們難道就不想動驪山這個關中最富庶的地方嗎?


    人心並不都是向善,這世上永遠都有壞人。


    姐弟倆從小就知道,皇權對驪山來說並不是真正的合作夥伴。


    皇權與驪山是互相博弈與交易的對象。


    可以互相合作,也可以作為對手。


    如果當年爹娘因外公,而無法作出絕對的敵對。


    倒是姐弟倆心中沒有這麽多的負擔,他們對皇宮沒有太多的感情。


    翌日,張清清帶著驪山的工匠再次來到了皇宮。


    李象與昨日一樣,親自在朱雀門前迎接。


    張清清對他道:“你的話語錯了,其實重建皇宮的事並不是驪山的意外,而是你皇爺爺的囑托。”


    李象的神情多了幾分疑惑。


    “你也不用多想,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的,其實早在你皇爺爺退位之前,就已與我們驪山簽訂了契約。”


    “原來如此,此事孤倒是不知曉。”


    李象低聲道。


    張清清走入朱雀門,昨日炸塌承天門時的瓦礫都已清理幹淨了。


    她打量著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中書省。


    李象連忙道:“這是中書省,這裏還不能拆。”


    “太子不用擔憂,我隻是來這裏個人。”


    不多時,許敬宗從中書省走了出來,他滿臉的笑容,撫須道:“今日怎麽又來了?”


    張清清道:“聽聞朝中有人進諫,想要陛下將小武姐姐納入後宮為妃,不知道此事是誰進諫的?”


    這話是當著太子的麵說的。


    張清清的話語聲不大,路過的三兩個官吏也聽到了。


    這話並不避著人。


    李象低著頭,也沒有說話。


    許敬宗的神色閃過一絲戾氣,但還是恢複了笑容,“老夫去問問。”


    “有勞許伯伯了。”


    “無妨無妨。”許敬宗收起了笑容,板著臉朝著皇宮走去。


    自進入內閣以來,朝中有許多事都需要他主持,而朝中向陛下進諫的奏章眾多。


    誰能想到會有人和陛下進諫這等事。


    許敬宗沒有去尋那個進諫的人,而是直接去興慶殿尋陛下了。


    殿前的太監問道:“許中丞,陛下就在殿內,可是要入殿?”


    許敬宗沉聲道:“不必了,老夫就在殿外。”


    這讓殿前太監有些意外,也由著他去了。


    這位許中丞在興慶殿站了許久,忽大聲道:“陛下,何故要將驪山武氏收入後宮為妃?”


    話語聲很大,殿內肯定是能聽到的。


    許敬宗接著破口大罵,一時間唾沫星子橫飛,“朝野上下皆以社稷為先,陛下想要製衡驪山,不可用如此下策,還要不要臉了!”


    來迴走了兩步,許敬宗脫下自己的官帽,重重摔在地上,怒罵道:“陛下不要臉,老夫還要臉,朝野如此,君臣之心離散,這大唐社稷休矣!”


    “這內閣的位置,老夫不坐也罷!”


    怒罵聲在殿前迴蕩,許敬宗丟下了官帽,脫了官靴,官服快步離開了,頭也沒迴。


    李承乾坐在殿內,此刻愕然,確實有人進諫這等事,他沉聲道:“孤自知此事斷不可為,早已否了,這許敬宗發什麽脾氣?”


    心中越發不快,沉默了片刻,李承乾也惱怒地掀翻了桌案,沉聲道:“將那進諫讒言之人發配漠北。”


    太監行禮道:“喏。”


    張清清還在皇宮裏走著,四處看著宮殿,打量著今天炸哪裏比較好。


    忽見許伯伯衣衫不整地離開,她麵帶笑容,其實剛剛罵聲也聽到了,心中滿意許伯伯的方式。


    這樣也是最好的,與其找到進諫之人,罵皇帝一頓,更合適。


    李承乾心中受了這股窩囊氣,這許敬宗出離的反常,這也難怪,一直以來他都是以驪山和關中為重的。


    但凡事涉驪山,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他也從來不會藏著掖著。


    於公於私,李承乾總覺得自己理虧。


    得知,許敬宗丟了官帽,脫去了官靴官衣。


    本來是一份進諫的奏章,現在鬧得朝野皆知。


    李承乾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還是拉下臉,親自去了許敬宗家中,向他道歉,向他解釋誤會。


    大唐的皇帝很沒麵子,至少在這件事上,李承乾當初沒有明確地表態,確實是他的過失。


    事後,君臣盡釋前嫌,並且李承乾還立下了一個規矩,往後向皇帝進諫奏章,需經過內閣評議。


    如此皇帝又給了內閣一份巨大的權力,可以決定哪些奏章可以送到陛下麵前。


    有人說,許敬宗這一鬧,真正的目的,是得到更大的權力,限製皇帝的行為。


    但內閣成員不隻是有許敬宗一位,所以這給的權力又被分散,一來一迴間,皇權的損失並不大。


    隻要內閣的幾位各自為政,皇權依舊是穩固的。


    之後的幾天,李承乾時常與許敬宗一起遊獵,君臣又恢複了和睦。


    在驪山與社稷的利益麵前,李承乾不得不又一次選擇了退讓。


    許敬宗也因此在內閣中的地位更重要了,他儼然成了皇帝的第一位心腹大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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