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笑了,我們驪山可不敢將人碎屍萬段。”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玥,叮囑道:“玥兒,朕知道宗室那些人靠不住,不論是李佑還是李元昌,也虧得驪山能夠主持這些事,才不讓他們一錯再錯。”


    李玥躬身道:“父皇是女兒的親人,這些事都是女兒該做的。”


    “親人……”李世民苦澀一笑,“朕經曆的太多了,你們還年輕,有時朕不知道這些親人還有誰能靠得住,現在想來也隻有你與張陽了。”


    拍了拍張陽的肩膀,他又道:“你是個好孩子。”


    幾個宮女端來的飯食。


    李世民坐下來,“朕這些天一直在用藥,孫思邈說用藥的時候不能喝酒,這是大忌,朕還想多活幾年,便不飲酒,你嚐嚐菜吧,不知道宮裏的廚子手藝如何了?以前你總是很嫌棄的。”


    張清清也不顧禮節,搶先拿過筷子吃了一口,“嗯,很好吃。”


    李世民沒什麽血色地嘴也吃著菜肴,滿意地點頭,“好太多了。”


    李玥吃著飯食又默不作聲了。


    張陽吃了三兩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陛下要怎麽樣才能去驪山養病?”


    “再等等。”


    “等多久?”


    “等到朕可以放心的時候。”


    張陽幹脆坐到了這個皇帝的身邊,目光看著他,“若不放下眼前這些,陛下永遠不會放心的。”


    意識到此刻的氛圍不好,張清清神色多了幾分緊張,爹爹多半要生氣了。


    “你說朕去了驪山,這麽多的國事要怎麽辦?”


    “交給太子,交給滿朝文武。”


    “現在的太子還不夠成熟,他的經驗與處世能力還不夠。”


    “你一味地堅持,到最後這世上沒人能達到你這個天可汗的要求!”張陽的語調高了幾分,接著道:“誰都有能力不足的所在,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讓天可汗覺得完美。”


    聽著張陽咄咄逼人的話語,李世民淡淡道:“張陽啊,你就很好。”


    “太子不是我,我也不是太子。”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又輕咳了一聲,“是呀,你不是太子,太子也不會成為像你一樣的人。”


    “太子如有不足,也可以斧正,況且你也隻是去驪山養病,若是病情得到緩解,你可以迴來。”


    李世民低聲道:“你幫朕一件事。”


    張陽反問道:“幫陛下做了這件事,就可以去驪山養病了嗎?”


    李世民緩緩點頭,“你任太子少師,領宗正寺卿,幫朕肅清宗室。”


    “說話算話。”


    “朕說話算話。”


    張陽又與皇帝說了很多,一家人陪著到了皇帝夜裏,這才離開。


    旨意當晚就出來了,驪山縣侯任太子少師,領宗正寺卿。


    旨意一出朝野震動,這張陽一來長安城就任職太子少師,如今陛下病重,太子監理國事。


    陛下是要張陽做下一個儲君輔政大臣?


    要說這等事落在房玄齡與長孫無忌頭上都可以,偏偏給了張陽。


    當得知陛下病重,放眼現在的皇子,太子的地位依舊牢不可破。


    更不要說晉王李治在這個關頭出去遊曆,魏王李泰還在驪山,人也不在長安城。


    其實早有預料,當張陽任職尚書左丞開始距離相位就很近了。


    朝中還有一個中書省的中丞。


    那時候張陽的頭上,還有鄭公,房玄齡,長孫無忌壓著,與岑文本平起平坐。


    上一任的太子少師鄭公,他已過世。


    位置空懸,很多人都覺得下一個太子少師多半就是房玄齡或長孫無忌。


    沒想到在這種關頭,陛下將這個位置交給了張陽,這是何等的信任?


    一旦太子登基,驪山的地位會更高,張陽距離位極人臣已近在咫尺。


    長安城的夜裏,孩子們還在熟悉這個院子。


    從宮裏迴來之後,李玥情緒一直不高。


    張陽低聲對她道:“我再幫你父皇一次。”


    李玥低聲道:“父皇身邊需要有人站出來,太子不行,他不善決斷。”


    “這大唐一定要好好的呀。”


    李玥手裏拿著用牛骨做成的牙刷,低聲道:“原來它一直都在窗台上。”


    張陽道:“我找了好幾次,還以為在驪山丟的,沒想到一直在家裏。”


    翌日,天還沒亮的時候,張陽就睡醒了,穿上久違的官服。


    張清清帶著弟弟正在刷牙,好奇道:“爹是要去上朝嗎?”


    “嗯。”


    張心安欣喜道:“孩兒也能去嗎?”


    話剛說出口,又被姐姐一眼給瞪了迴來。


    天邊剛露出一縷晨曦,張陽出了家門。


    長安城內的清晨還顯得寂靜,這裏的空氣沒有驪山上這麽好。


    街道上可以零星看到三兩個行人,張陽一路走到朱雀門前,就見到許敬宗。


    看到張陽,他笑著迎上前,“縣侯,下官實在是想不起來上一次見到你是什麽時候了。”


    張陽又見到了後方的李義府,袁公瑜,上官儀,狄知遜。


    朱雀門還是老樣子,這裏沒什麽變化。


    站在門前,注意到四周有不少的目光看向自己。


    岑文本趕著朱雀門打開的時辰遲遲而來,跟上了腳步,“沒想到,縣侯現在是太子少師了。”


    張陽道:“我就想要退休了,總覺得退休得越晚我距離人頭落地的那天就越近。”


    岑文本不解道:“人頭落地?”


    “官位越來越高了,我心裏就越發不踏實,我怕控製不住我這一身的浩然正氣。”


    “縣侯講話真有意思。”


    眾人走入承天門,張陽同樣注意到了長孫無忌,遠遠朝著他一笑。


    今日的早朝還是在太極殿,早朝是由太子與房相主持。


    “文本兄,我這個太子少師要站在什麽位置。”


    沒等岑文本開口,長孫無忌便道:“老夫身側。”


    “多謝趙國公指點,我這多年不來上朝,這朝中的規矩也忘得差不多了。”


    長孫無忌手執笏板,閉眼站立著沒有說話。


    見他不搭理自己,張陽也不說話了。


    不多時,太子來了,群臣行禮今天的早朝開始了。


    各部匯報著事宜,有人站出朝班,“殿下,臣彈劾驪山縣侯唆使京兆府上官儀,以侵占田畝之由捉拿三縣縣慰,目無王法,權勢滔天!”


    “你放屁!”李義府怒道:“侵占田畝是事實!”


    “一來沒有鄉民檢舉,二來縣尉沒有貪墨,何來侵占。”


    袁公瑜站出朝班道:“太子殿下這廝分明就是誣告,誰說民不舉朝中就不能查了?”


    “你!”


    李義府道:“如此混賬還留在朝堂上,老天瞎了眼!”


    那彈劾的言官怒道:“你罵誰混賬。”


    李義府又道:“罵的就是你!”


    “老夫和你拚了!”


    太極殿內,三人頓時毆打了起來。


    李義府與袁公瑜倆人也是朝中的異類,這兩人行事還算是剛正,就是脾氣不是太好。


    在朝中以打架狠辣出名,今年兩人剛升任禮部侍郎,這是少有的越打官位越高的奇葩。


    文官之中,越能打架,還越能得到陛下賞識的人還真是少見呐。


    李承乾終於忍不了了,喝道:“住手!”


    殿下的話音落下,李義府又是補了一腳,而後又行禮恭敬道:“殿下,臣性情中人,向來直爽,沒管住自己手,殿前失儀還請殿下責罰。”


    李承乾沉聲道:“罰俸三月,自領杖責二十。”


    “喏。”


    朝政又因為出關支教的事業開始喋喋不休地議論。


    “其實我們兩家沒必要鬧得太兇。”


    一直沉默的長孫無忌忽然低聲道。


    張陽迴道:“趙國公說的是,大家也都是上班嘛。”


    “陛下為何讓你任宗正寺卿?”


    “肅清宗室。”


    “這是想讓你與宗室為敵。”


    張陽揣著手麵帶笑容,道:“像我們這樣的外戚自然是朋友越少越好,敵人越多越好。”


    “嗯,你比老夫更有勇氣。”


    “過獎了。”


    太子少師是虛銜彰顯地位,宗正寺卿才是權力。


    陛下病重不能處理朝政,太子少師這個位置就是將來的宰相,是許多人都牽腸掛肚的位置。


    張陽心中暗歎,陛下是想要將我放在火上烤呀。


    有權有地位,又是太子少師,將來的輔政宰相,放眼滿朝文武誰敢招惹。


    有了這等權力,才能與宗室那群人抗衡。


    長孫無忌睜開眼問:“你打算怎麽做?”


    “本來我是沒有頭緒的。”張陽嘖舌道:“看了今日的事,心中已有計較。”


    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緩緩道:“你果然距離人頭落地越來越近了。”


    下了早朝,張陽還未走出太極殿,就被太子攔住了。


    “孤還有一些事不好決斷,還望老師可以指點一二?”


    張陽道:“太子殿下,我們年紀相仿,不用以老師相稱,我更希望與太子做朋友,如當年那樣。”


    李承乾釋然一笑,“好。”


    張陽揣著手又道:“陛下讓我任職宗正寺卿,還有不少事需要辦,不如等我辦完陛下交代的事,再來東宮與太子協理政事。”


    “你放心,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來知會孤。”


    送走了太子,張陽剛走出了承天門,許敬宗一應人手便圍了上來。


    “縣侯,我等準備了酒宴,不如一起飲酒如何?”


    “老許,我這剛來朝堂,就與你們一起慶功,會被人說閑話的。”


    李義府,上官儀,狄知遜幾人都很高興,因張陽任職太子少師將來也是位極人臣的人物。


    張陽看著眾人,想著天可汗深謀遠慮,將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等著動手了。


    萬惡的天可汗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他不忍對宗室下手。


    所以他需要一個權臣,這個權臣要對宗室下刀子。


    如今,眼前這些人都有了該有的位置。


    皇帝養病不能處理政事,正是我這個權臣發威的時候。


    好事都是他天可汗的時候,壞事都是臣子的。


    權謀之計果然索然無味。


    張陽對眼前的眾人道:“狄知遜,你去戶部將關中三百裏的所有鄉縣田冊包括各地宗室子弟的封地田冊,全送到宗正寺。”


    “喏。”狄知遜快步離開。


    “上官儀,這些年田畝清查的事可辦得如何了?”


    “已有了卷宗。”


    張陽繼續吩咐道:“你準備好人手,隨時要動手,這些天會很緊張。”


    “喏。”


    再看許敬宗,張陽吩咐道:“老許,你盯著中書省去查明朝中多少官吏與宗室中人有走動。”


    “喏!”


    “李義府,袁公瑜!”張陽一揮衣袖,雙手背負道:“隨我來。”


    “喏!”


    眾人聞言散開。


    幾個拿著杖棍的小吏此刻神色犯難,本來他們是來給李義府和袁公瑜杖責的,但看眼前人已走遠,而且還是跟著當朝太子少師走的。


    這張陽是什麽人,連太子都要給他幾分薄麵,這等人物絕對不能招惹,有人低聲道:“這杖責還是作罷吧?”


    “是呀,要是問起來,就說已經打過了。”


    “對對對,還是這樣的好。”


    幾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李義府與袁公瑜走在皇城中,身後跟著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是科舉新晉的年輕臣子。


    這些年,他們發展了不少朋友,也有了更多的人追隨。


    遠遠看去,跟隨的人沒有上百也有七八十。


    這張陽一到長安城就是這等權臣作風。


    宗正寺在朝中的六部九寺的官衙中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在這裏任職的都是和宗室有關的。


    張陽帶著一群人而來,猶如朝中的黑惡勢力。


    宗正寺的眾人如臨大敵。


    這處官邸不大,可來往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張陽大搖大擺帶著人走入官衙,坐在上座剛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眼眾人,沉聲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今天原本在宗正寺為官的一應官吏,全部休假。”


    “知道休假的意思嗎?就是你們都可以迴家了,沒有我這個宗正寺卿的允許,不用私自迴來。”


    “張陽!”也不知是誰站了出來,怒聲道:“你好生放肆!你幹脆拿去我等的官衣,讓朝野看看你是何等地跋扈!”


    “這麽多年了,你們還是這麽頤指氣使。”張陽揣著手端坐,笑道:“都出去吧。”


    見還有宗正寺的人站在這裏,李義府喝道:“還不走?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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