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將行李放入了宅院中,村子裏不建設道院,但可以住在驪山。


    袁天罡撫須道:“其實來時老夫見過鄭公。”


    張陽問道:“鄭公如何了?”


    袁天罡從院內拿了一張椅子坐下來,笑道:“鄭公要憂慮的事太多了,他老人家很是憂心陛下。”


    “鄭公是何意思?”


    袁天罡歎道:“以往陛下還有諸多顧慮,現在陛下得了火器,才是鄭公最擔憂的。”


    “是擔憂陛下失控嗎?”


    袁天罡笑道:“原來你也想到了。”


    又是一群孩子嬉笑著從眼前跑過,袁天罡又道:“驪山是人間最美麗的一片福地。”


    張陽迴道:“皇帝的權力越大,越容易失控。”


    袁天罡頷首道:“朝中的事情貧道看不懂,鄭公的憂慮自有他的原因。”


    張陽又道:“袁道長能否將星辰曆法教給我們的學子?”


    “嗯,他們能夠領悟嗎?”


    “我打算在技術院再開個書舍,書舍所教不為仕途,傳授最基礎最淺顯的學識,一個六歲左右的孩子開始讀書,從始孩的年紀給他們打下數術的基礎,一共為期六年,十二歲的孩子可以結業。”


    “袁道長可以將星辰曆法的學識一點點傳授給孩子們。”


    李淳風和李泰在院子裏還忙碌著。


    袁天罡撫須猶豫了許久,沒有當即答應。


    張陽又道:“若袁道長不答應,我也不勉強。”


    “嗯,就算是貧道不答應,你也可以教孩子們。”袁天罡看著蔚藍的天空。


    張陽也抬首看向天空,幹淨的天空怎麽都看不膩,如果現在是夜晚或許能看到漫天的星辰。


    “爹爹時常駐足看著星空一動不動。”


    不知道什麽時候,女兒出現在了身側,張陽撫著她的發髻道:“以後家裏的事情不要隨便對外人說。”


    小清清乖巧地點頭,“嗯,那以後女兒不說了。”


    “貧道看過你與公主殿下所編寫的黃曆,這日月星辰的奧秘瞞不住世人的,也罷!貧道答應你了。”


    張陽拱手道:“那就有勞袁道長。”


    “你們驪山的學識與外界不同。”袁天罡看向小清清,低聲道:“就算是這孩子不是貧道的弟子,你也會將一身的本領傳給她。”


    袁天罡老道長歎息一聲,目光多了幾分落寞。


    張陽笑道:“您老先休息吧。”


    “嗯,老朽此生的造詣已到了盡頭,你與公主殿下還年輕,切莫荒廢了。”


    “袁道長勸告,在下會銘記在心。”


    貞觀十四年,大唐的陛下常去國子監走動,大力擴張教書事業,世家這條巨鯨倒下之後,大唐皇帝征天下名儒為官,學子能通一經便可及第入仕,最差的也能成為大唐的補官。


    並擴建學舍書舍,在長安城十二縣以官學而建立的書舍多達一千二百多間。


    自驪山詩篇出世,三百首詩詞傳遍中原,自紅樓與梁祝之後,這是驪山為數不多的一冊書,皇帝賜名:貞觀詩集。


    長安城作為權力的中心,正在向中原展現著它的向心力。


    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學子入四方館求學,如學有所成便可入國子監。


    這些使節稱頌著天可汗,入四方館需向朱雀門宣誓,從此忠心大唐,如那千年不化的雪山,如那天地間巋然不動的天山。


    這是張大安聽從驪山的安排,製定的規矩,自入長安城求學的西域子弟,皆要向大唐宣誓效忠。


    陛下命孔穎達撰定《五經正義》,以資講習,從此大唐有了官學正書,能夠傳學的書籍。


    這篇五經正義送入驪山,在驪山簡陋的工業機器下開始印刷。


    宮裏的雕版還未刻好,長安城一日印書已有百餘卷,兩個月就印出了千餘卷五經正義。


    陛下賜驪山牌匾,稱驪山建造為社稷利器。


    這天有個和尚來到了驪山,這個和尚法號法琳,這是個年近六十的老和尚。


    武德年間,李淵下詔沙汰寺僧,隻在長安留三寺千僧,其餘寺宇將僧徒放還故鄉。


    當年也有道士李仲卿,劉進喜,書寫十異九迷論和顯正論與佛門抗辯。


    今日,法琳和尚背著竹筐拄著拐杖來到驪山村外,扶著他的小僧向這裏的守衛說明了來意。


    當初慧曠和尚與崔仁師不來驪山,法琳也不會遠道趕來驪山。


    法琳和尚低聲道:“貧僧手裏還有一封故人的書信要交給驪山縣侯。”


    守衛去傳話,張陽本來正在和袁天罡,李泰打著牌。


    李淳風道長不喜這種遊戲,他寧可在技術院教學。


    隆冬時節,天氣陰沉就要下雪,“縣侯,魏王殿下,有個和尚求見。”


    李泰整理著手中的牌又道:“我們驪山向來不歡迎和尚。”


    那守衛道:“那和尚自稱法號法琳。”


    “嗯?”李泰忽然道:“這和尚還活著?”


    張陽放下手中的牌,“去見見吧。”


    李泰連忙道:“本王也去。”


    袁天罡歎道:“今年恐又要死人了。”


    說罷,這位老道長收拾好牌去找河間郡王打牌。


    今年的冬季很冷,立冬時節西北風唿嘯,張陽與李泰來到村口,見到了法琳和尚。


    李泰心裏很矛盾,外界都說過驪山向來都是與佛門為敵的。


    卻還有和尚慕名來見。


    張陽瞧著這個老邁的和尚,一見麵便淡淡道:“以前也有一個老和尚來見我,後來他死了。”


    法琳身形倒是不消瘦,花白的胡須迎風蕩著,僧袍隨風而動。


    他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麵,蒼老的聲音緩緩道:“慧曠太過執迷不悟。”


    張陽雙手背負,“您來見我有什麽事嗎?”


    法琳遞上一卷紙,又道:“其實貧僧此番來長安城是要見陛下的,當年佛道之事還未有個結果,隻是順路來給縣侯送信。”


    張陽接過紙張,紙張很薄用的便是宣紙,“現在少有人還在用價格過高的宣紙吧。”


    法琳低聲道:“他是個守舊的人,驪山的紙張雖說廉價又好用,也有很多人鍾愛驪山紙張,但他不同。”


    看著紙張的字跡,寫著的是他近來走了許多地方,從河東走到河北,現在去了渤海。


    信是崔仁師寫的,這位老人家現在到處遊山玩水,很是愜意。


    法琳和尚低聲道:“當初見到崔仁師,聽他說起了驪山,其實貧僧也想問一句話,是什麽讓縣侯如此堅持?”


    看信中都是他的見聞,說著現在的大唐的支教政策進展,張陽將信收起來,迴道:“你們佛門不是向來要拯救世人的嗎?對了,你們信的不是今生。”


    法琳拱手道:“縣侯是在取笑貧僧?其實貧僧並不讚同玄奘的看法,當初他要西行之時,貧僧是反對的。”


    “這些事情與我無關。”


    法琳又道:“這些事確實與縣侯無關,縣侯想要建設關中,又要掌控關中人力,縣侯之理想在貧僧比玄奘高得多。”


    “我無心與他人比較。”


    法琳念了一聲佛號,緩緩道:“世人也無法與縣侯做比較,現在縣侯可以告訴貧僧,崔仁師的疑惑是什麽,又是什麽讓縣侯這般的堅持?”


    “貧僧當年看明白了世家的結果,他們早晚會有這一天,可崔仁師不理解,縣侯給予朝中馳援散盡家財也要支持支教,或者是建設關中?”


    張陽歎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法琳皺眉道:“這不是原由。”


    “因為我一身浩然正氣,我的信仰堅定,我心有光明。”


    “就隻是如此嗎?”法琳低聲道。


    “沒錯,僅此而已。”


    這老和尚不斷搖頭,又念了一聲佛號,低聲道:“貧僧還是沒有看到驪山真麵目。”


    張陽笑道:“我堅信知識可以改變命運,能夠改造世人,這就是驪山的真麵目。”


    老和尚沉默了,他閉著眼像在思考。


    張陽繼續道:“老和尚,你不知道知識能夠改變一個人到何種地步,知識可以讓人脫胎換骨。”


    “因為貧僧沒見過?”


    “對,你沒有見過,但是我見過,也切身體會過。”


    法琳老邁的聲音再次傳來,滄桑中帶著幾分無力,言道:“可是貧僧從未見過,縣侯又是從何說起呢?”


    “嗯,縣侯確實與他人不同,縣侯的見地與誌向都是與他人不同的,崔仁師不理解是因為他乃世家子弟出身,世家子弟也有學識淵博的,可他們都是一個樣子的迂腐。”


    “現在貧僧有些明白了,縣侯不是仙人,可縣侯是仙人的弟子。”


    法琳繼續道:“至於縣侯的老師是一位什麽樣的仙人?這樣的人真的有嗎?”


    張陽緩緩道:“我出生在一個很貧瘠的山村中,是我的老師改變了我。”


    “嗯,貧僧明白了,現在可以去長安城了。”


    老和尚轉身看向長安城,眼神中又有了些許迷茫,邁著遲緩的步伐走了。


    李泰好奇道:“袁道長說要死人了。”


    “他又神神叨叨的?”


    “本王也不明白。”


    法琳和尚去了長安城,他要為當年的佛道之爭討個說法。


    一個月後,驪山上,夫妻倆正帶著兒子與女兒,一家子一起修建驪山的鍾樓。


    小三秋這孩子還在繈褓中,他就睡在楊嬸的懷中,冬日裏也睡得香甜。


    “嗯,很久沒有與夫君建房子了。”李玥幫著砌牆。


    “適當的勞動對你的身體恢複有幫助。”張陽將整理好的石料放在一旁。


    小心安喜歡攪和泥巴,他將不同比例的砂漿與黃泥混在一起,可以用來做塗牆用。


    小清清騎著熊大而來,“爹,法琳和尚被流放了。”


    張陽手中的動作停下,想起了之前袁天罡的話語,又道:“又要下雪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李玥也點頭,“嗯,迴家吧。”


    天色就要入夜時,關中飄起了雪,知曉今天王公公要離開皇宮,要來驪山照顧太上皇的起居。


    李泰親自派人去接這位老人家來驪山。


    王公公都一大把年紀了,心說讓他來照顧太上皇,指不定誰照顧誰。


    李泰先安排王公公住下,這漫天的大雪又是天寒地凍,什麽事都要等天亮再說。


    第二天的早晨,關中還下著雪。


    張陽帶著一籃子鹹鴨蛋來見王公公。


    這位老太監住在李淵的宅院的側屋。


    太上皇一早就要去找孫思邈他們打太極,王公公便坐在屋內,盤腿而坐的模樣,一動不動像在冥想。


    張陽將籃子放下,又從爐子上拿下水壺,換了一壺涼水重新放好。


    “當初就想您老來驪山。”


    “老奴聽陛下旨意來驪山照顧太上皇。”


    張陽迴道:“其實太上皇不需要您照顧,近來驪山有些事情需要您幫忙。”


    “老奴隻是來照顧太上皇的。”


    “無妨,您就在驪山養老挺好的。”


    王公公睜開眼笑道:“還以為縣侯會來詢問老奴關於那法琳和尚的事。”


    張陽頷首道:“他去長安城之前來見過我。”


    “嗯,長安城傳言來過驪山的和尚都不會有好下場。”


    張陽神色糾結地喝下一口茶水。


    王公公說起了法琳和尚在長安城的遭遇,這老和尚向皇帝遞上了辯證一篇,主要是為了駁斥當年佛道之爭的顯正論。


    後來因道士秦世英以謗訕皇帝之罪名,向皇帝進諫,將法琳和尚論罪處置。


    王公公喝著茶水又道:“其實法琳和尚是死罪,後陛下改成了流放,因他去長安城之前來見過縣侯,長安就有傳言說是來過驪山的和尚都不會有好下場,勸世間僧人要遠離驪山。”


    王公公笑了笑,這迴他的笑容輕鬆許多,“在老奴來看,法琳和尚不會有好下場,秦世英也不會有下場了,像他這樣的人,離死也不遠了。”


    “您見多了朝堂上與後宮內的事,既然您說這個人沒有下場,那肯定不錯的。”


    “嗯,縣侯說笑了。”


    張陽將拿起桌上的陶土杯子,放在他老人家的手中,,“既然來驪山了,就好好休息,好好休養。”


    “多謝縣侯。”


    “我們驪山有個體檢的規矩,孫神醫每年都讓醫者給村民體檢,多是診脈和問詢,您老也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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