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沈間迎在自家樓頭處下了出租車,很輕快地往家走,臉上不時就溢出快樂的笑容。進了樓洞,用鑰匙開家門,習慣性地去按門邊的燈開關,燈卻不亮。


    “跳閘了?”他沒關大門,想借著樓道燈的光亮,到門後去打電門盒,卻覺得如有一陣風刮過似的,大門噗的關上了。他一愣神,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別嚷!”


    “哥?”他一驚,扭頭看,柳林緊拉著他,把他拉進屋裏。


    “哥,啥事呀,神神秘秘的?”沈間迎吃吃地笑了。


    柳林不作聲,隱到窗前向外麵望,又仔細地傾聽著聲音。沈間迎這才感到事情不同尋常,悄悄挨到柳林身邊,低聲問:“發生啥事了?”


    柳林說:“現在很安全。”他讓沈間迎坐在他的跟前,他一邊繼續聽周圍的動靜,一邊低低地問:“你是怎麽跟盧寄洲家認識的?”


    “嗨呀!”沈間迎瞪大眼睛,“哥,這事兒你也知道啊?”


    “快告訴哥!”


    沈間迎一時之間倒忸怩起來:“我……就是吧!銀燕兒來修電腦……就熟了。她大學畢業,還沒找到工作,沒事兒就到我店裏坐著……。”沈間迎驀地驚覺過來:“哥,出事了嗎?”


    柳林未置可否,問:“是她讓你陪著去精神病院的?”


    “對呀!”沈間迎又吃吃笑了:“哥,你看沒看到銀燕兒?挺招人喜歡的。”


    柳林不理這個茬,繼續問:“還有其他人讓你到精神病院去嗎?”


    “沒有啊,肯定沒有!”沈間迎奇怪:“哥,精神病院出事情了嗎?你是說那個裝病的詐騙犯唐明洋吧?沒有,再沒有任何人讓我去那裏。”


    柳林疑惑,難道自己是疑心生暗鬼?雖然大老黑與劉家勇在幹壞事兒,可與表弟根本就沒有一點兒關係吧?


    “那好吧!”柳林釋然。看著黑暗中的表弟,想著那段錄音,柳林心在流血。可是,在如此的鐵證麵前,他無能為力啊!柳林站起來,上前撫撫弟弟的肩膀:“你的事兒並沒有完。你必須瞪大眼睛,關注身邊的每一個人。如果有大事兒,事先給哥打個電話。”


    “好的,好的。”沈間迎遲疑了,“哥,你是說,我的事兒還沒完?可我真的沒掐她的脖子啊!”


    柳林道:“啥時候結案,啥時候才算真正完事兒。”


    沈間迎哭幾尿相的,把柳林送到門口。柳林不讓他外出。柳林迴到車上,緊緊地皺著眉頭。他有種種的疑問,他覺得自己還是沒想透。可他沒有時間多想。他必須馬上去見歐陽凡。


    他邊開車,邊與魯誌軍通電話。他講了大老黑與劉家勇在精神病院詭異的行為,也談到了沈間迎的情況。魯誌軍稱讚他:“你真機警!更多的情況,你可以到歐陽凡那裏去了解。不過,沈間迎的出現,確實挺出人意外。也許,他們真的想把沈間迎再度套進去吧?”


    “我說不準,可我真不想……唉!”柳林唯有一聲長歎。


    柳林開車直奔歐陽凡的辦公室。他了解過,歐陽凡從省城迴來之後,就一直呆在這裏。他不願意迴家。他的家是學校低價給他的一套住房,產權是歸學校的。可他一到煩悶的時候,就愛呆在辦公室裏。


    柳林進去時,歐陽凡正在辦公桌前近乎瘋狂般地敲擊著電腦鍵盤。柳林看電腦屏幕,全是一些心理分析的案例。最明顯的,是關於多重人格的分析。看來,歐陽凡對嚴夢詩患有多重人格症,一清二楚。


    柳林坐下說:“歐陽大哥,你沒事吧?”


    說了三遍,歐陽凡才停止敲擊鍵盤,轉過頭,痛苦地說:“柳林,你大哥我心裏難受,非常難受。”


    柳林點頭:“我理解。不過,大哥,你總得從那陰影裏走出來啊!”


    “唉!”歐陽凡長歎一聲,站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的。他站到北牆前,那牆上掛著一塊小玻璃鏡框的風景畫直紮他的眼睛。他突然一拳,砸在風景畫上。“哢嗤”一聲,鏡框破碎了。柳林驚唿著跳起來,撲過去,發現他右手手邊出血。柳林對急救有自己的方法。他一根手指頭伸出去在歐陽凡的手掌上連續點擊,隨後雙手用力擠歐陽凡受傷的手掌,把傷口的玻璃渣子之類全部擠淨。他從桌上拿過一塊衛生紙,把傷口擦淨,包起來。


    “你有沒有創傷貼之類的東西?”


    歐陽凡不作聲,坐下了,呆呆地坐著。柳林在屋裏找了一陣,找到了紗布和紫藥水,替他包紮好,坐在他對麵,痛惜地望著他。好久好久,歐陽凡輕輕地籲了口氣,轉身麵向電腦,又開始敲擊鍵盤。


    柳林驚訝了,電腦屏幕上出現了錄像,畫麵很清晰。


    是精神病院裏的錄像!


    那冶萍怒氣衝衝的,站在走廊裏,正在辱罵唐明洋。說他是個畜生,跟狗差不多,在大街上就敢張狂。說他這種層次的男人,想跟冰兒好,那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知道冰兒是什麽人嗎?那是正規的大學畢業生,中學教師。家裏沒出事的時候,那是人有人樣,家有家樣。家裏的那輛車,就夠你一輩子掙的。可你哪裏來的福氣啊?竟然對上了她的神經,所以她才追著你。你這癩皮狗,其實吃屎都找不到熱乎的。”


    唐明洋不吱聲,靠牆站著,隻是傻傻地笑,眼睛看手。


    鏡頭再一轉,出現了精神病院的飯堂。冰兒端著飯,走到正坐在餐桌前吃飯的唐明洋旁邊,坐下了。她似乎對他更依戀了,眼睛不斷傻笑著瞅他。


    那冶萍跳過來,訓斥唐明洋:“唐明洋,你對冰兒可得老實點兒!告訴你,要不是你哪些地方像冰兒的男人,冰兒又精神失常,她是不會戀著你的。現在,冰兒一天見不著你,病情就加重。醫院不得不做了這樣的安排,讓冰兒跟你來往。但是,你如果還敢像上次那樣,我饒不了你!”


    唐明洋似乎沒聽見,隻吃飯。


    冰兒跟唐明洋在一起,就變得像個正常人,老是笑,老是依偎在他的身上,老是說:“寶貝,我的好寶貝。”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拉著他的手。唐明洋被她弄得老是低笑,不斷地說:“錢,我有好多好多的錢。”


    可他沒有別的動作,旁邊兩個男護工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鏡頭再一次轉換,是病房裏的唐明洋,獨自一個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的,突然坐起來,瞪大眼睛,望著窗戶,好象不怕被監控了。他起身下地,來到窗前,竟把著窗戶上的鐵攔杆搖動。窗戶十分地堅牢,他是撼不動的。


    唐明洋怔了一會兒,出了門,從護士室門前溜過。鏡頭照向屋裏,桌子上有筆和紙。唐明洋的眼睛分明盯著那紙和筆。屋裏隻有一個小護士,背對著他坐在電腦前。唐明洋慢慢地走進去。


    “你幹什麽?”小護士迴頭發現了他,驚跳起來。


    “啊,啊,我……疼,疼。”他一個手指頭伸進嘴裏,摳著自己的嗓子。


    “出去,出去!”小護士很生氣,推著唐明洋。唐明洋打著轉轉,背著身子,麵對著小護士。但鏡頭卻照到了他背在身後的手,那隻手動作很快,拿走了筆上的一支鉛筆。小護士沒有發現,把唐明洋推到門外。小護士鬆了口氣,站在門口,認真地問他:“你到底怎麽了?”


    “啊啊,我疼,這裏疼。”


    “好好,你迴房間等著,我馬上告訴大夫。”


    唐明洋裝瘋賣傻地迴到房間,剛躺下,卻又起來,出了門,摳著自己的嗓子,後背緊貼在走廊的暖氣包前,手在後麵偷偷地動著,把鉛筆塞進封閉得很嚴的暖氣包後麵。


    兩個護士跟著一個醫生過來,給他檢查了嗓子,說他有些感冒,給他喂了藥。他傻笑著,乖乖地吃了藥。醫生、護士們都走了,鏡頭中能夠看出,唐明洋大大地鬆了口氣。


    柳林看到這裏,大笑了:“歐陽大哥,唐明洋的狐狸尾巴終於冒出來了。”


    歐陽凡沉穩地瞧瞧他,卻沒有作聲。很明顯,他的心思轉了,又轉到眼前的錄像上了。柳林喜歡他這樣。


    下麵的鏡頭是晚上,唐明洋貼在暖氣包前,發傻地搖晃著身子,嘴裏念念有詞,似乎瘋病又發作了,但他的手卻從暖氣包裏取出了鉛筆。他迴到房間,嚴慶海正躺在床上,似乎想入非非,支著二郎腿,腿在不斷地搖。唐明洋不理他,躺在床上,手裏卻又多出一張手紙。他用被蓋住頭,他在被裏動著。


    柳林道:“他是在寫紙條吧?”


    歐陽凡終於發出聲音:“是的。”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紙條,上麵有字:


    朋友:


    我有錢。很多很多的錢。可那是我的養命錢、養老錢,得來是不容易的。你真的想要錢嗎?我琢磨來琢磨去,可以給你一大半,你給我留下一小半。但是,我有條件,就是必須把我和冰兒一起弄出去。我以為自己不是男人了,可一在冰兒麵前,我就又是男人了,那滋味太好!!我在這裏再也呆不住了。你得把我們一起弄出去。你隻要把我們一起弄出去,我就給你錢。說話不算話,就是癟肚子!你快點來找我們吧,我要和冰兒一起出去!


    柳林道:“哎呀!這個唐明洋啊,說話這麽囉嗦,怪不得頭腦不清呢!這麽說,是有人跟他取得了聯係?”


    “是的,是這個人。”


    另一個鏡頭是早晨。吃早飯時,唐明洋在屋裏轉來轉去,看嚴慶海走了,他才忙忙地把紙條藏在被裏,一步三迴頭地出去了。功夫不大,一個戴著口罩的男護工悄悄地進來,裝作掃地的樣子,手伸進被裏,摸出紙條,急忙揣進兜裏。


    屏幕上,出現了這個人的影相,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臉黑矮壯,一雙很普通的小眼睛。


    柳林又哈哈笑了,這人正是大老黑。看來,歐陽凡做的工作,與柳林相似,也盯住了大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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