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趙蓴倒也沒什麽爭論的必要,她微微抬起下頜,抿唇笑道:“真人既是因憂懼而對伏琊上人敬而遠之,值此時機到來之際,何不趁熱打鐵,將這顆久久困於心頭惡瘡給剜除了?”


    “說得好聽,都是與虎謀皮,兩者間還有什麽高下之分不成?”許真人亦不再與她虛與委蛇,索性直言。


    “無論真人相信與否,此番我正道誅邪一事,必不會牽連無辜之輩……當然,也不會叫任何為虎作倀,與邪修暗通款曲的人就此逃脫了!”


    “嗬!”許真人從喉中貫出一聲冷笑,“那如你這般說來,宗門修士隻為誅邪,老身這等從未與邪修有過勾結的,便是袖手旁觀,不欲出手相助,爾等也不能奈我何了?”


    “真人若當真清白,自然不在我等剿除名錄之上,”趙蓴語氣緩緩,兩手輕負身後,“隻是良機如水逝,誅邪後定仙城中勢力再次重整,真人是想借勢而起,還是頹然跌落,全看您自身的主意了。”


    “老身憑自己之能,未必需要仰仗爾等。”


    “真人自是如此,以一手命理推演之術,何處都有棲身之地,隻是稚子無所倚靠,待真人坐化後,怕也是從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天下從不缺拜高踩低的人,而散修汲汲營營,更尤善此道,真人以為,沒了您,還有何人會照撫許家呢?”


    許真人麵色唰然慘白,她心中亦知曉,素日裏所積攢的人脈,大多不過是利益相交,而因忌憚伏琊之故,此些年來也少有人際經營,眼下自身至多不過半百壽數,根本無法將許尚蘭培養至獨當一麵的程度。


    她自然能死,而身後洪水滔天,便真能置之不顧了嗎?


    蘭兒才那麽年輕,許滿又不成器,而褚振群心眼子多,來日許家傾覆,會否像如今這般善待她們母子尚還不知。


    許箐,你哪有慨然赴死的底氣啊!


    她又悲又恨,恨那隻求逍遙自在的道侶就此一走了之,恨愛女耽於情愛不思進取,更恨自己做不到斬斷親緣獨登仙途!


    籌算了一生的命理,自身卻始終走不出命數來。


    如何不愁!


    於趙蓴眼中,許真人便似抽幹了最後一口氣般,迅速萎頓下來,許久才言:“你真有法子保全她們母子?”


    咻!


    一道燦光自趙蓴手中激射而出,砰然打在許真人身後,俄而光輝散下,受擊處留下淺淺一張日月同輝之相,又是許久才散。


    而許真人自也認得,這正是兩大仙門之一,昭衍仙宗真傳的徽印!


    她心頭一顫,雖想過趙蓴乃是宗門弟子出身,卻未料到其身份如此驚人。


    昭衍真傳弟子,天才劍修,勢如真龍!


    許真人身形巨震不已,不由想到近年來席卷三州的一個名諱。


    劍君趙蓴!


    此等人物竟入了定仙城來?!


    正道誅邪當真是抱著必成之念了!


    那廂趙蓴顯了身份,便收起掌中命符,從容道:“晚輩非是出爾反爾之人,應下的事便絕不會食言,昭衍若無容身之處,晚輩也另有去處可叫令愛母子棲身。”


    偌大宗門自非趙蓴能做主的,可她名下,還有師姐柳萱坐鎮的棲川,許真人之女凝元修為在外處或許不夠看,但於棲川內已足夠安居一方,何況棲川本就正值擴張之際,亟需分玄、凝元等修士投奔,當為一方比昭衍更好的去處。


    這話旁人說,許真人不一定會信,但由一位仙門真傳來講,且還可能為昭衍劍君,她心中已然是無所憂慮。


    便輕蹙兩眉,將趙蓴引至身側落座,開口詳談。


    ……


    日暮昏沉,奴仆走動引亮燈石間,爍爍星子就已掛滿夜幕。


    青陽上人地位尤其尊貴,所居乃是伏琊親令侍者備下的清幽之地,更切切囑咐不可隨意走動,以免驚擾這位好友休息。


    對方一番好意,青陽自是滿懷感激地受下。委實說,自私闖禁地為惪合尊者訓斥,自己憤然離城那日,已過去不知多少年生,這期間他潛心修煉,又將僅有的心神都傾注在徒兒鄭少遊之上,與昔年定仙城結識的友人早已沒了來往。


    此迴前來,也是見徒兒因胞妹心魔之事有些鬱悶難平,恐會影響到後續修行,這才想到從前結交的友人中,恰有一人甚是擅長心魔一類的秘法,於是方帶著鄭家兄妹二人到了定仙城。


    而重返舊地,他已非先前那桀驁不馴的毛頭小子,當年激憤之事,放如今亦不過一時之怒,惪合尊者壽元悠長,也不會再與他這小輩計較,是以於自身心境來說,又是一大進境。


    隻不曾想到伏琊見他,還是如同曾經那般無話不談,連連欣喜於他迴了城中,實是……親切得有些過了頭了。


    或許他就是這般性情也不定,青陽展眉一歎,自己也不曾察覺地微微搖頭。


    正在這時,房門突地被叩響,篤篤之聲在這寂靜夜色中,恍若鳥雀嘶啼,驚搖山林般的突兀。


    青陽神情一凝,知曉深夜來訪者並非伏琊,大手一招,那兩扇房門遂應聲大開,自外走進一位身形頎長而清瘦的女子。


    他眉頭微鬆,這人是識得的。


    “明日便是宴會之日,劍君小友如此匆急來訪,可是有何要事?”


    隻道劍修覺察之力確是敏銳,青陽自趙蓴入門那刻就已騰身站起,見來人眼神一動,向四周掃過,立時便散出神識,以真嬰修士之能將外界隔絕。


    “晚輩隻怕來得不夠早,叫上人落入賊人圈套還不知!”


    她幾步就到了青陽身前,從臂環中取了枚玉簡遞上前去,待青陽臉色大變,將信將疑地接了東西查看後,才沉聲道:“這玉簡中的玄紋,晚輩是偶然機會,從鳴雷洞山林巨木上抄錄而來,而刻印玄紋之處,又深深嵌入有驅邪避惡之用的雷擊木牌……


    “後請了通曉玄紋之道的修士看了才知曉,這些玄紋集合一處,乃是一句晦語。


    “其曰:仰承吾皇,昭告聖明,茲爾顯命,允我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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