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常念漸行漸遠,趙蓴卻是紋絲不動。


    她消瘦身影隱於林間,旁人望去隻覺其腳步頗有幾分玄妙,停頓輕緩有致。


    而趙蓴更由此觀出,她應當是剛巧踏在林間陣法的節點之上,因著布陣之人稍稍做過手段,隻若按照常念這般行走,就不怕那寒光傷人!


    不過趙蓴並未立刻跟上,反是袍袖一甩,即迴到了自己在鳴雷洞的小院中。


    留著常念還有其它用處,然而在此之前,須得做下一番準備才可。


    院落幽靜,無人打擾。


    趙蓴推門進屋,往臂環一拍,就見得一隻四方小鼎從中飄出。


    正是天地爐!


    自從吞下河堰小千世界中的鼎爐虛影後,它幾乎是肉眼可見地鮮亮幾分,鼎身紋路亦更為鮮明,幽幽散發出古樸氣息,與深沉厚重的力量感。


    今日取它出來可不是作觀賞之用,趙蓴嘴唇微抿,神識在臂環中清掃一周,複又取了些隱靈抑氣的材料入手。


    麵容改換容易,但要想隱下修為卻不簡單。


    她神識強悍,以心神之力在麵上虛虛籠上一層,隻若不是修為高深者有意探查,就可瞞天過海。隻是境界修為此物,與通身氣息波動有關,徒以神識隱藏恐有掩耳盜鈴之嫌,還是得借用外物驅使。


    博聞樓《器道三千》中有記,可以鎖元鐵為主材,並二十七種鎮平氣息之物,製成匿元法器,以此將自身修為壓低。


    不過也隻有壓低的用處,想要擬化出更高的境界,就得用其餘法子才行。


    那二十七種靈材趙蓴手頭不缺,鎖元鐵這名頭也熟悉,鑄就天劍台的主材就是此物。雖是要價高昂,但在得坤殿中也可購買兌取。


    故而真正要煉製匿元法器的難處,非是出在材料一事上。


    鎖元鐵為地階靈材,尤為堅硬,又不受真元之力影響。


    要想將此融化成鐵水,尋常地火也難辦到,須得是歸合期萬相合元,匯道台神像祭出一口元火,才能加以融鍛,至於歸合期以下,便隻能憑借異火施為了。


    好在趙蓴手頭正有一口金烏血火,此刻將其喚出,用指尖點在那拇指大的鎖元鐵上。


    方觸及,就感到一股強大的鈍力,而從鎖元鐵上傳來的排斥抗拒,立時又使得金烏血火怒氣衝衝,如同大蟒一般將其盡數吞入腹中,欲要像從前那般施以煉化手段。


    鎖元鐵固然堅硬,可金烏血火連異火都可吞得,如何能懼它。便見趙蓴眼瞳一亮,麵前拇指大的漆黑鐵塊遂縮小了一圈,化成的鐵水奇妙地轉為乳白之色,瞧上去頗有溫潤之意。


    約莫小半個時辰,那鐵塊才被融盡最後一絲。


    而如今浮於趙蓴眼前的,卻是一顆雪白柔潤的水珠,與方才漆黑之物全然不同,令她不由覺得有幾分新奇。


    畢竟這天底下煉器師的心頭好,不外乎異火與靈材這兩物上,趙蓴不缺異火,但卻從未煉化過鎖元鐵,不知其受融鍛後還會出現這般變化。


    斂下心頭漣漪,她趁勢將其餘靈材盡數煉化注入其中,那滴雪白水珠迅速膨脹為巴掌大的水網,後由趙蓴重重一拍,將之鎮入鼎內。


    日落黃昏已盡,天色轉為黑藍。


    幽靜院落中忽而迸出璨燦白光一道,令周遭幾處修士心覺有異,連忙出門查看。


    當中便有鄭少遊,以及快步趕來,滿麵疑色的妖修袖兒。


    “這位客人,不知方才那道白光?”她低眉順眼不敢多問,隻能稍作試探。


    而眾人亦是聽得此言,才知眼前女修同他們一般,是前來赴會的客居之人。


    趙蓴則將匿元法器捏於掌心,微微抬高下頜,抿唇傲然道:“不過是煉製法器時引了些異動,擾了各位清靜,還請原諒則個。”


    周遭圍聚而來的修士大抵也隻分玄歸合修為,真嬰之輩則不會為區區白光所動,他等麵麵相覷片刻,不由暗道,地階法器出世會有法光蕩雲,彩霞縈繞之景,眼前隻得白光一道,便不可能是地階。


    何況眼前女修亦不過分玄初期,地階於她而言相距甚遠。


    但要想令玄階法器現出異象,起碼也得是玄階極品之物,以她這般修為年歲,就不可謂不驚人了!


    這是一尊煉器天才!


    眾修士稍加思索後,不由眼熱起來。


    散修中丹、器兩道修士較陣、符還要地位超然,畢竟前者乃是修士畢生不可或缺之物,如若能與一位天資卓越的丹修或煉器師相交,那麽未來的道途便可說是肉眼可見地較旁人來得通達。


    然而趙蓴言罷,便向袖兒微微頷首,後將眾人拒下,迴了屋中。


    他等暗罵一句好生傲氣之人,卻也垂涎這般天賦,最後隻得訕訕離去。


    鄭少遊短短片刻間觀得百態眾生之相,心頭暗笑幾聲,倒未覺出眼前人就是天劍台上有過一麵之緣的趙蓴。


    劍意境劍修神識敏銳,可惜趙蓴有所防備,出來時就已將匿元法器握在手中,使自身氣息波動不像先前那般凝實穩重,在旁人看來,就是個不久前才破入分玄的尋常修士。


    這才使得鄭少遊未被驚動。


    而見暮色四合,繁星爍爍,放出的那道劍意印記也逐漸凝出清晰的路線來,趙蓴微鬆口氣,抬腳往蒲團上坐下,準備靜伺天明。


    ……


    卻道常念在黃昏之前趕迴了蕭嬋洞府,眼含懼意地望了望案上熬煮過靈藥的寬肚鼎爐,心中浮出趙蓴所言,不由打了個激靈。


    正好蕭嬋急匆匆掀簾走出,一張芙蓉般的麵容略帶急色,她雙生姐妹蕭媛就跟在其身後不足兩步的地方,催促道:“師尊像是遇見了什麽麻煩事,叫我等趕緊前去,那鄭少依眼下毫無縛雞之力,有侍女們看照,必然出不了事,阿姊莫要太過擔心。”


    “你說的有理,正值緊要關頭,更不可慌亂才是,”蕭嬋下頜輕點,三步並做兩步就從常念身邊走過,後突地站定,叮囑道,“我與阿媛受師尊相召,這段時日恐無法照料府中,你與久安、陳想兩人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切記不可叫鄭少依出事!”


    常念低垂著眼應下,暗暗將眼珠一轉,心思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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