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堰小千世界。


    天路續接以來,已有七八月光景。


    望漫山銀裝素裹,竟是又一載凜冬已至。


    當初重霄門修士屠滅赤神宮,重鑄天柱山的場麵定於人心不可磨滅,然而下界修士卻未想到,天路的續接僅是一切的起始。


    僅次日,陸續下界而來的分玄修士便過了千數,其中俱為仙門大宗弟子,奉命前來清剿邪修。


    有如此戰力在前,原本盤踞河堰數千乃至萬年之久的邪修勢力,迅速就被連根拔起,諸多正道宗門從密澤大湖搬遷而出,在三山五湖境內擇選靈脈,重立山門。


    也正是到了這時,他們才明白天下並無舊修與神道之分,在上界來此的修士口中,神道修士皆被冠以邪修的稱謂,乃是正道修士遇則必誅的存在。


    “赤神宮妖女玉石俱焚,平頂大山地下靈脈為之損毀半數,雖有天柱立於其中,但大多宗門已不願定址於此。”空穀道人臨崖而望,正能將如今雲霧飄渺的天柱山盡數攬於眼底,自重霄門走後,湖畔大宗唯餘上辰、七藏兩派,二者便分別占據了天柱山東西兩側,成拱衛之勢。


    話雖如此說,地界初次劃分時,空穀道人卻是率先出言定下了臨近天柱之地,依他所想,往後修士經天路飛升上界,原平頂大山往後即為正統中州,無論是各派往來,還是上下兩界傳訊,皆當以此地為先,所謂中樞要塞,也不為過。


    後續之事大抵也印證空穀道人的想法。


    待有幸存留的大小宗門安置穩當,上界便開始有其餘勢力進駐此界。


    他們身後大能不知凡幾,即便是分玄修士在其中也隻是身份平平,當不得一派支柱,而分玄上又有歸合、真嬰,乃至被冠以尊者稱號的外化期強者,且都是隻存於上界的人物,縮地成寸,破碎虛空,較移山填海之能更為玄奇。


    此些上界宗門分支,首要之地即為天柱周遭,隻可惜靈脈有所損毀,餘下可作為立宗之地的區域也少之又少,堪堪容下三個宗門,便再難以容納其它。


    故而如今的小界中州共有五處勢力,除七藏與上辰外,另外三宗身後都為重霄一流宗門。


    “目光短淺之輩,太上長老無需憂心他等。”鍾慈將空穀道人所言銘記內心,凡事皆往細處想三分,如今天下局勢重新劃定,過往的湖畔大宗哪還有什麽大宗的底氣,種種底蘊比起上界而來的勢力更是不值一提,有分玄坐鎮的宗門尚還沒出什麽變故,至於隻得凝元在的小門小派,便已有部分被真正的大宗吞並入內了。


    是以空穀道人真正憂心的,還是上辰往後的命數。


    穀鏚“聽聞那重霄世界中,還有高居各門各派之上的兩座仙門,這百年間為庇護我等小界宗門,會輪番遣下巡界使者,以令其餘宗門不敢輕舉妄動,那些個被人吞並的,多半也是自身起了投誠之意。”空穀道人瞧得透徹,隻是越為上辰著想,卻越覺得心底疲憊非常。


    他抬眼凝望隱於層雲中的天路,年少時的豪情竟不由重新注滿身軀:“往後諸多事宜本座已囑咐完全,先掌門暗通外敵也被誅除,你凡事可與其餘幾位太上長老相商後施行,天地廣大,本座也要前去闖蕩一番了!”


    說罷,便縱然起身,騰飛向千裏之外,身影漸行漸遠。


    鍾慈慨然注視於他,肩頭沉沉壓上一座大山,令他不由暗道,原來這便是太上長老曆來所感,此名為責任之物,更像是一把厚重沉實的枷鎖。


    空穀道人飛升上界一事,早在數月前就已告知上辰宗上下長老弟子,他壽元充裕,留於下界毫無突破之機,隻會像從前的分玄一般白白耗盡了壽數坐化而死,故而飛升尋求突破,是下界分玄們死寂中的唯一生機。


    而像他一般選擇飛升的,亦不止一人。


    “此去路途甚遠,恐再無相見之日,你自保重自身,早日證道功成。”七藏掌門搓撚長須,將遲舟道人送至山門,而兩月前,白山客的師尊符景道人就已率先飛升上界,“你離去後,七藏由我坐鎮便是,有巡界使者在,至少可保七藏百年無憂。


    “故而去往上界後,不必過於牽掛宗門,更為要緊的還是自身修行,若能早日突破歸合,在上界立足,我派方能真正延續傳承。且日後其餘弟子飛升,你也可照撫一二。”


    像是白山客、越薇等弟子,前者境界未穩實力不豐,貿然上界恐遇險況,後者尚在凝元,難以承受天路威壓,七藏掌門的意思,都是令他等多留一段時日,待時機合適,再行上界。


    遲舟應聲頷首,知曉掌門一向求穩,作出此般決定也不奇怪。


    不過如今之局勢的確如此,聽聞上界除人族坐擁三州外,還有各般妖族精怪、屍鬼邪魔虎視眈眈,實力強大的邪道修士亦未被除盡,機遇往往與危險並存,待他和符景在上界立足後,也好將威脅消弭到最小。


    “當初我七藏乃是首位追隨在重霄門身後的宗門,與後來出力最多的上辰宗一般,皆有仙門賜下十枚令符,往後飛升弟子中,憑此令符可拜入仙門修行,符景性情執拗,聽聞月滄門有符道真傳,便鐵了心要往那處去,這枚令符就交到你手中,定要好好珍視。”


    十枚令符,若每代用去一枚,就可保七藏十代有所倚仗,遲舟以為此代中,沒有人比白山客更適合拜入仙門,是以等他真正接了令符入手,麵上已有哽咽之態,許久,才迴神稽首拜別掌門。


    他走後,七藏掌門沉沉一歎,身影顯出些許落寞來,宗門不可無分玄坐鎮,他又自認已至行將就木之年,既失了爭鋒之意,便不願去往上界,將七藏丟至無人庇護的境地中。


    然而事有轉機,遲舟飛升不過半月,上界便下了急令,以臨近界壁破損處的宗門為先,三月內要所有生靈盡數撤出此界,不可逗留,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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