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蓴與“趙蓴”相對而望,彼此間靜默無聲,皆小心提防對方,並不敢輕舉妄動。


    少頃,兩人竟同時消散如煙,在這紫府神宮內化作兩道難分你我的氣機,逐漸彌合一處。


    趙蓴雖有防備,可這變化實在來得太快,又起得十分古怪,因是從前不曾有過,是恍惚一瞬之後,已是覺得念頭飄忽,身下輕盈,不知不覺間便浸入一片深邃的黑暗裏。


    她如一尾遊魚般飄蕩在遼遠無垠的瀚海當中,過不知多久才見到一星光亮,這點光亮直直向她湧來,猶如一隻大手將她扯去前方!


    倏地,有人睜開了眼,麵前長階如雪,天宮入雲。


    趙蓴有了意識,卻又像困在牢籠之內,她似一縷遊魂被束縛在了眼下這具身軀裏麵,然而四肢五感都不受她控製,便隻能做個局外之人,憑著這人的雙眼窺伺麵前景象。


    這一片宮闕大半沉入雲天之內,兩邊是流瀉直下的銀川,霞雲如披帛般從兩麵擁來,泛出粉紫、橙黃與青藍般各種色彩。待她細細看清長階,便能瞧見其上大塊琉璃般的珀石,可惜離得較遠,未能反射處這具身軀的形貌來。


    良久,天穹之上似有仙音響徹,似鍾非鍾,似磬非磬,隻知這聲響起之時,身軀忽地一顫,視線也猛地往上抬去,須臾後,便接連有身影從那長階上走下,男男女女皆看不清麵容,卻陸續有異樣目光投射過來,這些身影漸從身軀旁邊走過,方叫趙蓴發覺這人要麽身形矮小,要麽就是跪在此處,不得不抬眼望人。


    待階上人影漸而稀疏,一個峨冠博帶,形貌偉岸之人才走了過來,趙蓴瞧清了他,頓不由警鈴大作,心神提起!


    這人麵容清俊,笑眼盈盈,於此具身軀內浮現的名姓叫做胡明,然而三千世界之中,對這人卻另有稱謂——


    寰垣大帝!


    可說這人是天地間最後一位先天神明,亦可說這人是滅世之劫的始作俑者,自其設法奪去半株古榕後,已然是多年不曾在三千世界中露麵,空餘那與之關係甚大的魔種繼續禍亂世間。


    如今現身此處,便難免不讓趙蓴有了幾分提心吊膽,隻怕對方透過這具身軀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不過寰垣似乎未有察覺,他緩步走了上來,眉眼中含帶著些許憐憫,卻勸說道:“此事已成定局,自不容得半點改易,你就是在此求個千年萬年,也改不了上麵的主意。”


    便又伸手扶了這具身軀起來,輕問道:“我先前與你說的那事,可考慮明白了?那方界天正是無主之物,隻待助我將之奪迴,哪會沒有你族的容身之處……”


    後頭又說了什麽,趙蓴卻聽不大清了,她忽覺寰垣的麵容扭曲起來,渾身冰冷一片,不知又去了什麽地方,恍惚間,天與地都在循著她的目光反看迴來,一道力氣將她從這具身軀裏抽離而出,便叫她看見了與自己神魂糾纏不清的黑氣。


    正是先前那道魔種根源!


    這東西顫抖著,洶湧地吼叫著不甘,便一口咬住趙蓴的神魂,死死不肯放開。


    趙蓴頓感一陣劇烈痛楚,如同撕裂半身,遭人活活吞食!


    她驚怒交加,然在這四麵虛無的天地間,諸多其他手段已是無法施展出來,卻隻好返迴去吞噬那黑氣,與之做不死不休的苦鬥!


    方吞得一縷黑氣,便叫趙蓴心頭一驚,感歎這股渾濁不清的氣機竟是直往靈關當中撞去,雖無力轟開其中的鼓膜障壁,卻也讓苦修許久的趙蓴終於見到一絲成效。


    她深知此等危局之後,亦潛藏著一樁不小的機緣,然而這些東西皆無法與自身性命相比,唯有活下來,爭過它,方才能有一線轉機!


    這一道神魂與黑氣相互糾纏不放,便好似兩條長蛇互相吞咬,因是兩者皆在吞噬對方,一時間竟陷入了無盡僵局之中。


    趙蓴並不了解此物手段,是以采取拖延之策絕非上法,此時此刻若能迴到紫府神宮中去,那自是對她更為有利,然而四麵一片虛無,顯然又不知到了什麽地方,若要憑借蠻橫手段……


    隻要這念頭起了來,對策便應勢而出,趙蓴拿這神魂來與黑氣糾纏,心中已有唿喚之聲,遙遙引了另外一物過來。


    魔種乃界外之物,她實不曾了解更多,然而自己身上的秘密,對方亦是存在蒙蔽之處。


    昏蒙混沌的天地之間,一顆金陽便如天火流星般撞了下來,這道神魂雖不比劍道元神更強,但卻為至陽至烈之物,又隱隱與大日唿應,對這不屬於此界的魔種自然十分排斥,隻見赤金色神魂大口咬住黑氣,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與劍道神魂合起力來狠狠一扯,那黑氣痛叫著被一分為二,接著便見兩道神魂餓虎撲食般湧了上去。


    黑氣一失了僵持之勢,即迅速四分五裂開來,被趙蓴的神魂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個幹淨,隻是這東西並未完全消散,而是繼續留存在神魂裏頭,叫人莫名不敢放心。


    趙蓴知它已失勝算,接下來隻需將其悉數煉化,這些黑氣便可為她所用,成為她撞開靈關鼓膜的一個契機。


    沒了黑氣的束縛,隻消心念一轉,劍道分身便重歸於紫府神宮,她不知方才那方虛無天地是何地方,但想來也多半不在此界之中,不然大日分身內的神魂也不會來得這般容易。至於那雲中天宮……聽寰垣的口氣,卻更像那聞所未聞的另一方世界了。


    也便是心中憂患終於解了大半,趙蓴才有閑暇細細思索起方才那景象。


    寰垣口中的無主界天隻可能就是她所處的三重三千世界,是以才用了奪迴二字,而這界天之稱,大抵也不是三千世界的專稱,卻更像是籠統的概念。趙蓴更覺得奇怪的是無主兩字,難不成其餘的界天皆有其主?


    便如昔日先天神明一般?


    這卻不得而知。


    隻曉得寰垣所在的界天必然有主,約莫就是其口中的上麵之人了。


    二更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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