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澗之後,又陸續上來幾人同趙蓴打了招唿,隻看她神情冷漠,對旁人也未有多少結交之意,曹澗等人亦不好與她多言,盡都自矜身份,說過兩句就閉了口。


    梁延芳未動,一旁的梁韶也不敢冒然開口,此事旁人或許不知,她父女二人心裏卻是知道得明明白白的,嬴都峰的薊道人頗有手段,最後也是敗在了眼前這人手下,如今杳無音訊,尚還不知是死是活。


    若真要對付此人,卻還得徐徐圖之,至少現下的情勢,絕容不了她與父親分心旁顧。


    幸而趙蓴現身之後,便一直是少有言語,旁若無人般孤身而立,既不主動與他人搭話,也不曾因往日恩怨向梁延芳父女發難。


    這幾人等過個半時辰,眼見蒼空之上金陽高懸於頂,層層金輝穿過濃雲,向下投來片片光影,也便在這時,文王山之人才姍姍來遲。眾人拿眼望去,見是四道身影聯袂而至,心中便難免警鈴大作,暗自起了提防之念。


    這四人中,鄭秋汲被排擠在邊緣之處,神色好不晦暗陰沉。在他身前半步,站了個袒胸露腹,身形魁梧的長髯道人,如無意外,就當是其口中對掌門姬綏馬首是瞻,忠心無二的段仁修了。


    至於另外兩名女子,左邊那人貌在桃李之年,穿一身紫紺色帶如意雲紋的衣衫,眉宇間頗有沉穩之風,目光深沉而不銳利,趙蓴以為,這便是文王山中那位名喚王闋的外化修士。


    這人的身份有了,另一人是誰便就不言而喻。


    趙蓴抬起眼來,正巧與那眉黑眼亮,神采飛揚的女子對上目光,雖隻交錯了一瞬,卻也讓她心頭篤定,此人必然就是殺死守真觀金承、含昌二尊的姬煬!


    姬煬貌不驚人,身量亦隻算作中等,衣著素樸,姿態挺拔,自現身後便緊皺眉頭,頗有一股目中無人的桀驁之氣,再看她眉眼間陰霾沉沉,似縈繞著一團揮之不去的煩躁鬱氣,趙蓴遂心中了然,知其體內魔種卻非鄭秋汲等人可比,早已是沉屙深重了。


    除她以外,段仁修、王闋二人體內亦是存有魔種,氣息也遠比鄭秋汲更甚。


    趙蓴稍作思忖,迴想起鄭秋汲所修道法本就講究一個節製欲念,其受魔種侵入的程度更淺亦是不足為奇。


    因她是在場修士之中唯一的陌生麵孔,文王山之人亦忍不住投了眼神過去,心頭暗暗疑惑起此人的來曆,目光交錯的一刹那,姬煬眼神一頓,見此人氣機凜冽,在一眾外化修士內倒很是有些迫人之勢,一時也不由心生驚奇,正打算再看兩眼時,卻是先被張雉的身影給吸引了過去。


    姬綏曾與她言,待到秘宮開啟之日,若那張雉還敢來此赴會,就可趁此良機對其斬草除根。但對張雉會否來此一說,姬綏亦不敢一口斷定。畢竟金承、含昌二尊死後,守真觀內就剩她一人支撐宗門,若謹慎些,張雉便不敢出現在此。


    可若現身於此,便多半意味著此人心有不甘,要做那困獸之鬥了。


    念此,姬煬心中竟平白起了一股怒氣,張雉不來,她會覺得此人性情懦弱,連門中尊者死了也不敢前來尋仇,然而張雉來了,卻又叫她覺得對方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此般做法顯然是挑釁自身,真真可恨得很。


    若不是念著姬綏還有籌謀在後,她當立時出手誅殺此人,也好叫旁人看看與她作對的下場!


    張雉麵色沉鬱,自姬煬現身之後便一直提起心神未放,對這人既恨也怕,又恐對方突然發難,尚不到秘宮之內就要與自己動起手來。


    好在這時,鄭秋汲目光一閃,已然是向前走了半步,沉聲開口道:“姬長老,我看諸位道友都已到了,便不妨即刻開啟秘宮,讓諸位入內一探吧!”


    “這倒也好,不然在此枯等,還不曉得要耽誤到什麽時候!”


    與他迴話的不是姬煬,而是姬煬身邊姿態張揚的段仁修,此番出行之前,他亦得了掌門姬綏的命令,曉得對方在秘宮之內早已做下了布置,隻要把眼前眾人盡都引了進去,就可一網打盡,永除後患。


    姬煬正竭力收斂了怒火,本都要頷首應下此話,卻忽然心頭一跳,負手轉身道:“且慢,我看這裏還有個沒見過的人,就不知是哪裏來的無名修士,也想到我文王山來分一杯羹!”


    話音方落,眾人便齊刷刷地向趙蓴投去眼神,或飽有深意,或幸災樂禍,但亦有憐憫目光落了過來,可見這幾人都是知道姬煬手段的,要是這朱玄派外化與她對上,自當非死即傷了。


    趙蓴淡淡一笑,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去了契書出來,抖開與眾人一觀,並言道:“在下朱玄派客卿趙蓴,正是得了鄔檀青鄔道友的托付,替了朱玄派來此一行的,現有契書在此,諸位可否放行?”


    “朱玄?”姬煬聲量微微拔起,心中想的既不是鄔檀青,也不是趙蓴手中契書,而是數年前為自己獻上寶物的丹羅派長老楊滄,此人便是因為朱玄派的卷土重來,而不得不另投在它派門中。那時她初聞此訊,倒也暗中打聽過朱玄的消息,隻是趙蓴行事低調,之後也未有什麽大事傳出,更不見與扶微宮之間重起舊怨,一來二去之下,她與姬綏都不曾對此派太過關注。


    故如今趙蓴出現在此,卻是在姬煬等人的意料之外了。


    她將那契書瞧了幾眼,心中未有多少在意,隻是抬起下巴來輕笑一聲,心說這人不識好歹,若真入了秘宮之中,哪還有活著出來的機會,便譏諷道:“雖說鄔檀青已不能成事,可朱玄派也還算是在契書之上,趙道友既想同去,那便同去就是。”


    曹澗等人本是借了姬煬之手,好將趙蓴摒除在外,現下一聽這話,心中難免多了幾分失望。在場眾人各懷心思,卻隻有鄭、張二人暗中舒了口氣,心道趙蓴若被阻在秘宮之外,今日便就難以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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