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打, 上房揭瓦。


    秦某人皺了皺眉頭, 蘇白趕緊送上一根雞毛撣子。


    好吧,金秋十月,收獲季節。院子裏的果樹是第一年結果, 雖說長的不多,但也足夠誘人了。這不, 有的人就饞蟲發作了。


    樹是修剪過的,不太高, 橫枝比較多。橫枝不太粗, 但是還不至於被小孩子壓斷。


    王森在蘋果樹上,鄭苗苗和小滿在梨樹上。


    都下不來了。


    “爸爸……”程小滿坐在一根較粗的橫枝上,一手摟著樹幹, 一手攥著一個啃了一半的梨, 可憐巴巴向老爸求救。


    “師父……”王森和鄭苗苗同時哀求。這倆孩子,情況和小滿差不多。


    秦離氣歸氣, 但是還得先把三個小混蛋弄下來。


    “跳下來吧, 爸爸接著。”秦離對小滿說。


    程小滿看看老爸,看看手上半個梨,迅速咬了幾口。老師說過,浪費是可恥的……


    秦離被氣笑了。


    把三隻小混球弄下來,秦離想, 該動家法了。


    把兒子按在沙發上,扒下褲子露出白白嫩嫩的小屁股。揚起巴掌。不行,手太重, 兒子受不了。拿過雞毛撣子。不行,抽上去多疼啊。


    程小滿扭著小腦袋,不哭不叫,隻是瞪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瞅著老爸,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秦離就下不去手了。


    “你來!”秦離把兒子塞給蘇白。


    蘇白頭疼了。小老板啊,你下不去手,難道我就下得去手了?這可是我親兒子啊!


    王森和鄭苗苗早就一人撿了一個盤子乖乖在牆角蹲好了。


    蘇白猶豫一會兒,也撿了一個盤子拉著兒子過去蹲下了。


    類似的戲碼上演了幾次之後,三個小混蛋對頂盤子蹲牆角已經有了深刻認識了,每次發現苗頭不對都會乖乖的自己撿了盤子規規矩矩蹲好。


    爸爸(師父)生起氣來實在是太可怕了!尤其是每次大白叔叔(師母)都在旁邊用吃人的目光看著他們。他們還是小孩子,才六(七)歲,經不起嚇的啊。三個小混蛋,尤其是最皮的王森,就覺得很委屈,就越發想要快快長大。


    然後,就長大了。


    王森在蹲馬步。手腕上綁著沙袋,頭上頂著盤子,盤子裏放著兩個雞蛋。


    鄭苗苗在畫畫。程小滿在彈鋼琴。師父在看書。師母在擦地板。


    鄭苗苗扔下畫筆,伸個懶腰,摸摸肚皮,餓了。翻了翻師父的冰箱,沒什麽可吃的。徑直走向院子裏梨樹下蹲馬步的某人,伸手從盤子裏拿了一個雞蛋,剝皮,吃掉,迴房。


    程小滿彈完一支曲子,從廚房裏拿來兩個生雞蛋,走到院子裏,伸手從盤子裏拿下最後一個雞蛋,剝皮,吃掉,把兩個生雞蛋放進去,迴房。


    王森眨眨眼,再眨眨眼,誰來幫他趕走眼前這隻討厭的蜜蜂啊,要被蟄了啊!兩個小混蛋,沒有兄弟愛啊!


    這一年,王森15歲,鄭苗苗15歲,程小滿14歲。


    王森怕師父,很怕很怕那種。從小被收拾到大,打是沒挨過,但是馬步沒少蹲,盤子沒少頂,雞蛋沒少摔。


    王森就覺得很委屈。明明也是有爸爸的人,為什麽就沒人罩著他呢?爸爸隻知道整天跟他男人一起鬼混,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嗎?明明是一樣的兄弟,為什麽苗苗就可以膩在師父身邊撒嬌犯了錯討好地笑笑就過去了呢,為什麽自己就得蹲馬步頂盤子呢?


    這一點,鄭苗苗看的比較開。師父就是個惡劣的,總要推一個人出去吧,哥哥你皮糙肉厚有什麽好計較的啊!


    蘇白問過秦離:我看王森挺乖的啊,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嚴格呢?


    秦某人說:難道你不知道有一種人,看了就讓人想欺負嗎?


    程小滿用力點頭。是的是的,他每次看到小馬哥哥就想欺負。


    15歲,叛逆期。


    王森想,要不我也趁機叛逆一把?也學學同學頂撞家長離家出走什麽的?


    那邊做著逆反計劃,這邊鄭苗苗已經打了小報告。


    王少卿笑得上不來氣,他們家男人趕緊幫人拍背順氣。


    “做的不錯,有賞。”秦離滿意地點點頭,給了鄭苗苗一張一品茶樓的免費招待券。


    鄭苗苗心滿意足地出門了。免費券啊,這下可以在同學麵前得意一把了,哼,看那個討厭的副班長還敢在我麵前囂張不?


    但是,計劃施行起來不太容易。王森犯難了。


    頂撞家長?老爸工作那麽累,有時候一台手術下來要站十幾個小時,不吃不喝的,舍不得。老爸的男人?那個男人話那麽少,找不到交流機會啊!


    最後,王森選定了一個看起來最容易的對象。師母。


    至於師父,多年積威之下,不敢。


    “小的們,過來吃飯了!”蘇白擺好最後一道菜,招唿院子裏那三個小兔崽子。


    說來蘇白的手藝已經很不錯了,不枉費小老板努力培養了那麽多年,有的時候店裏人手不足還可以偶爾過去客串一下廚師救場呢。


    程小滿直奔最愛的水晶肘子。蘇白瞪了親兒子一眼,把肘子挪到了小老板手邊。這不孝子,不知道你爸爸最喜歡吃的就是水晶肘子嗎?


    鄭苗苗安安靜靜坐在那裏,也不挑食,每樣菜都掃蕩過,吃相斯文的很,就跟古代大家族裏出來的翩翩君子似的。


    王森本來是直衝紅燒肉和栗子雞的,突然想起頂撞長輩的計劃,就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在桌子上戳戳筷子,用力吧嗒吧嗒嘴,挑剔幾句菜不好吃,在師母讓他喝湯的時候推開送到麵前的湯碗。


    不得不說,這孩子演技不到家,桌上另外幾人忍笑都快忍出內傷了。你裝叛逆就裝叛逆吧,幹嗎老偷偷摸摸偷看你師父啊?


    怕師父又不丟人,你至於麽你!這是鄭苗苗的心聲。


    怕爸爸才是正常吧,你自己保重吧!程小滿熱鬧看的很高興。


    怕小老板有什麽不好,我也怕啊!這是蘇白蘇師母的感慨。


    孩子,你死定了。秦師父笑得很溫和。


    “走,帶你們去茶樓玩玩。”吃過飯,秦離招唿三個孩子。三個小家夥對喝茶不感興趣,但是那裏各式各樣的點心蜜餞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說實話,秦離很喜歡帶著三個孩子出門。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長的順溜,帶出去相當有麵子。三個小家夥歡唿一聲,屁顛屁顛跟著出門了。


    蘇白沒去,他忙的很。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反正王森小同學是一瘸一拐進門的,偏偏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就跟好鬥的小公雞似的。然後,頂撞家長離家出走什麽的叛逆計劃就不了了之了。


    “你怎麽料理的那小子?”蘇白偷偷問。


    “說什麽呢,我是他師父,疼他還來不及呢!隻是今天剛好展雲也在茶樓,陪那孩子過了幾招而已。”秦離說。


    蘇白咂舌。誰都知道周六下午展雲那廝都會泡在茶樓的,你偏選這個時候帶小王森過去,這不是故意的麽!


    “下次,下次我一定會贏!”王森趴在床上讓鄭苗苗幫他抹跌打損傷的藥膏,一邊齜牙咧嘴一邊鬥誌昂揚地揮舞著拳頭。


    鄭苗苗搖搖頭,這人,是傻的吧,難道都看不出來師父當時是在激你麽?唉,有個傻哥哥,看來以後的日子要辛苦了。


    “我現在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打敗師父,反欺負迴去!”王森語出驚人。


    鄭苗苗頓了一下,拿出小本子。這話得記下來,等下次告訴師父。欺師滅祖是不對的,怎麽哥哥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呢!鄭苗苗很憂鬱。


    三個孩子裏麵,王森的身高是最拔尖的,已經超過175了,比鄭苗苗高了半個頭,比小滿整整高出一個頭。程小滿嫉妒不已,每天狂喝牛奶就是不長個兒,隻好委委屈屈坐了班裏第一排。


    然後,美好的高中生活開始了。


    高中第一次月考。


    程小滿考了個年級第一。鄭苗苗班級第三,年級第七。王森,班級倒數第一。


    然後是家長會。


    這麽多年,三個人的家長會倒有大半是秦離一個人負責的。王少卿和他男人一個比一個忙,蘇白倒是想,可惜名不正言不順,隻是偶爾冒充叔叔過來客串幾次。


    王森使勁往後縮,努力減輕自己的存在感,被師父目光掃過的時候就覺得渾身汗毛都站了起來。


    “不錯,不錯,有乃師之風。”秦離捏著王森8分的數學考卷笑得一臉慈祥。


    王森偷偷抹了一把汗,略略放下心來,隻聽師父又說了:“可是你師父我,當年也最少的一次也考了22分。”


    王森濉8分和22分,有區別嗎,有不同嗎?


    “然後,被打了個半死。”秦離再加一句。


    王森轉身就跑。


    然後,被鄭苗苗和程小滿一人拽住一隻手拖了迴來。這兩個沒有兄弟愛的混球!叛徒!王森欲哭無淚。


    被押解迴家,三個孩子看到了新式武器,戒尺。長七寸五寬一寸三,通體泛著綠油油的光芒。


    秦離把戒尺遞給蘇白。蘇白轉手給了剛剛進門的王少卿。王少卿試了試手感又塞給了他家男人。


    好吧,所有人都下不去手。


    再看客廳中央。


    王森委委屈屈站在那裏。鄭苗苗一臉擔心看著哥哥。程小滿已經不見了。


    說起來,王森已經豁出去屁股開花了。畢竟連師父都挨過麽,也不算丟人了。可是鄭苗苗不行了,看看最後落到自己手中的戒尺,在手心裏輕輕試了試,然後臉一白哇一聲哭了鼻子。


    這要打在哥哥身上,得多疼啊!鄭苗苗心裏打著小算盤,臉上就開始大顆大顆滾金豆了。


    幸虧我跑得快,不然也得跟著玩苦情戲了,多丟人啊!程小滿撇撇嘴,接著爬樹,最大最熟的那隻梨,我來了!


    逃過皮肉之苦,王森下定決心,一定要學好數學,目標,23分!


    王森十八歲,考上了警校,拿著通知書就想去找師父得瑟得瑟,順便切磋切磋。就不信了,練了這麽多年還會打不過你一中年大叔?


    鄭苗苗考了醫科。程小滿隻參加了高考,沒有選學校,直接飛到美國跟著蘇老大混日子了。


    通知書拍在桌上,王森笑出兩顆大板牙:“師父,再指點徒兒幾招唄?”


    秦離揉揉王森的腦袋,再看看旁邊一直抿著嘴笑的鄭苗苗,想起被大伯摧殘得整天打電話過來叫苦的程小滿,也笑了:“等等吧,師父得先去做個手術,這顆心髒好像又要罷工。”


    王森和鄭苗苗都呆了。


    “好好看家,不能送你們去上學了。”蘇白拖著行李箱走過來,拍拍小老板,“走吧,飛機要晚點了。”


    秦離微笑,起身抱起琴跟在後麵。


    “對了,如果我們迴不來,拜托你們倆幫忙照顧小滿,那孩子太任性了,你們做哥哥的要多擔待。”蘇白交待幾句,拉起小老板的手,十指相扣,走出門去。


    等兄弟倆迴過神來,才發現師父師母已經離開很久了。追到機場,飛機剛剛起飛。


    “什麽意思?”王森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飄。


    “好像,師父情況不太好。”鄭苗苗說。


    “還有,師母的意思,怎麽那麽像要殉情的呢?”王森補充。


    兩個孩子傻了,一起狂打小滿師弟的電話。


    “嗯,我知道了。”程小滿靜靜地說。


    “你都不擔心嗎?還是你早就知道了?”兩個師兄急了。


    “五歲那年就知道了。”程小滿把電話夾在耳邊,動手查看最近的航班。


    “為什麽?”兄弟倆一起叫了起來。


    “因為他愛他。”程小滿掛上電話,深吸一口氣才慢慢坐下。


    因為他愛他。


    因為他,隻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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