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隻有半支煙的功夫,天完全地晴了。偌大的一片天空,居然一絲雲都沒有了。就像一個魔術師,眨眼之間,把所有的東西都變沒了。空蕩蕩的藍,一望無際的藍。無邊無際的天空下,群山也逐漸露出了全部的麵目。很多山上光禿禿的,顯出一種褐黃,隻有在山陰處,才有一些黑森森的樹木。</p>


    金德旺在自家的院門口,可以看到遠處的那些小煤窯。</p>


    小煤窯一刻不停地在生產。</p>


    忙得很。</p>


    忙了好,他想,忙的就是錢啊。</p>


    以後,隻怕是更忙了,他想。因為,他已經把二兒子送走了,送到了城裏。人手更緊了。</p>


    反正是指望不上他的,還是走了好。</p>


    金德旺舒了一口氣。</p>


    轉迴院內,他看到他的老父親也起來了。昨天晚上他迴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父親還沒睡。他聽到了他的咳嗽聲,但他沒有過去打招唿。老父親已經八十多歲了,這個冬天裏身體一直不舒服。年紀大了,風燭殘年。</p>


    他在不停地咳嗽。</p>


    “咳嗽還沒好?”金德旺大聲問。</p>


    老父親又是一陣咳嗽,喘息著說,“——呃,呃,就這樣,就這樣。藥也、也吃了,就是不見好。”</p>


    “迴頭讓巧雲給你再去買點藥。”金德旺說。</p>


    “什麽?水喝了。”老父親說。</p>


    “我是說,迴頭讓巧雲給你再去買點藥。”金德旺又大聲說。</p>


    “沒大事的,不礙。”</p>


    “有病就要治。你不要拖。”金德旺又說。</p>


    老父親就沒有再吭聲。</p>


    也許,他是沒有再聽見。</p>


    人一老,就很可憐了,金德旺想。老父親現在說話都很吃力。甚至,連喘氣都費勁了。說不定,哪天說走就走掉了。</p>


    大兒子這時候也起來了(其實他是後半夜才迴來),但還睡意朦朧。“窯上都還好吧?”他問。“還好,扈四已經把賬結清了,三號井好像有點滲水。”兒子說。“好吧,快吃早飯,”金德旺有些風風火火地說。是的,他還是要一早就到窯上去。隻有在窯上坐下來,他的心才能踏實。</p>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p>


    大兒子有件事情沒有說,那就是有一個叫鄭三的人,又來窯上討工錢了。</p>


    如果從高處鳥瞰,可以看到整個黑槐峪,到處是被開挖的小窯井。</p>


    零散,但又密集。</p>


    大大小小,一共有幾十座之多。</p>


    但是,這些窯主中,真正稱得上人物的,一共有三個人,周家村的周宗澄、鎮上的老於,還有就是沙壩村他金德旺了。每一個開采的人,都得有一定的能耐。一是官方色彩,一是要有地方勢力。沒有點招數和背景,根本就不可能形成氣候。</p>


    他們三個中老於是最早開采小煤窯的。最早開采小煤窯的當時除了老於,還有一個人姓趙。姓趙的六年前就死了。很慘,家破人亡,三個兒子兩個殘廢,還有一個開車出事翻到山溝裏去了。老趙當時的小煤窯是鎮上的,由他承包了。按照協議,和鎮上是三七分成。自他承包後,小煤窯裏的煤就源源不斷地向外流淌。那流淌的哪是黑色的煤啊,分明就是亮燦燦的金子。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叫“日進鬥金”,一點也不為過。</p>


    然而,錢終於釀成了大禍。</p>


    老趙死了,是死在坑道裏。</p>


    事實上,窯主是根本不可能下井的。他是死在一個廢棄的井裏。好多天才被人發現。他家裏的人以為他出去了。等到扒開已經被炸塌的坑道,發現他已經有些腐爛了。</p>


    沒有任何線索。</p>


    死了也就死了,成了一件懸案。</p>


    趙家出事以後,就是周宗澄出來幹了。老周家有兄弟五個,老周是他們兄弟中的老二(前麵的老大是個殘廢)。說話擲地有聲,算是真正的掌門人。而他的每個兄弟又都各繁衍了四、五個子女。那些男丁,一個個都是如狼似虎。說起打架來,這方圓幾十裏,沒有誰家可以和他們抗衡的。</p>


    真正幹得好的,是老於。</p>


    老於是個人物。老於雖然也是本鄉本土出生的人,但是他教過書,當過兵,然後在縣裏幹過,在一個公司裏當過什麽科長。見多識廣,人也精明世故,不管在什麽場子上,都能吃得開。(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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