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淵與風覺離開後,室內隻剩下東陵君與盛夢憶兩個人。</p>


    他裝作若無其事,坐下來自己倒茶水喝。</p>


    夢憶望著他凝絕的背影忍不住微微的發抖,迴想著之前的一切,她恍然間醒悟,隨之升起的寒意令她的鼻息發酸——他早就知道海王淵是個女人,所以從一開始他說要將她送給海王淵,就隻是想折磨她,冷眼目睹她的絕望和恐懼而已。</p>


    不是他可怕,而是她可悲。明知道他對她隻有恨,她還傻的將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奉上,甚至還因為不再屬於他哀絕到要跳海。</p>


    東陵君心思沉重的放下茶杯,今日的她讓他訝異、讓他震撼。他隻當她是個柔弱愚蠢的女人,想不到她會如此的貞烈!這就是她說的愛他嗎?俊眉微微蹙起,他的心很亂。</p>


    東陵君緩緩的站了起來,步步走近她。她淒楚的嬌容還掛著殘淚,興許是自我保護的本能,她一步一步往後退卻,直至抵到牆壁無路可躲,而她看他的眼眸卻始終溫柔清澈,溢滿了癡情和無悔。</p>


    他抬起手伸向她蒼白的小臉,有深深的恐懼一閃而過,她猛然閉緊了眼默默的屏息等待著。</p>


    “你……以為我要打你?”他垂下手,她的反應竟讓他短瞬間一陣悸痛。</p>


    “我不怪你。隻想能讓你高興。”道道熱淚,她緩緩睜開眼,癡柔而痛苦的凝視他。</p>


    “可惜了,我不打女人。”英俊的冷顏笑了一下,體會著心中那陌生的酸澀感覺,他將她橫抱起,一直抱到了榻上。</p>


    頭一迴他主動抱她,心平氣和的與她並排躺著。</p>


    受不了她那直愣愣的驚詫目光,東陵君猛然翻身,大掌蒙住她的眼睛,故意狠聲道:“快睡!我可不保證明天也會像現在這樣溫和。”</p>


    柔若無骨的纖手遲疑著抱住他的手,然後緩緩的拉下,她將他的手抱在懷間,像是要慰藉那心腸百結的傷懷,她越抱越緊、越抱越近,直至埋首他寬闊的胸懷,貪婪的汲取著他難能給予的溫度,連靈魂都在戰栗!</p>


    “不要得寸進尺!”奇怪,明明是想要毫不留情的嗬斥她,為何吐出口語氣卻不由自主的變得平緩?他懶得去探究,索性閉上眼。</p>


    海上的月光盈盈,他英俊的側臉宛如刀刻的,那挺拔的鼻梁就像高傲的山巒,桃瓣般的雙唇是天生用來接吻的。她好愛好愛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躲不掉了呢。</p>


    她要怎麽辦才好?明知道欺辱她、折磨她是他唯一的目的,她還是無法迴頭,飛蛾撲火哪怕傷痕累累也要愛呢。</p>


    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也許是壓抑了太久的苦楚需要慰藉,她貼過去小心翼翼的吻他的唇。</p>


    他的唇很溫暖、很柔軟,卻總會吐露極傷人的話,她不曾怪過他,可那並不代表她不會痛。</p>


    看到他睜開眼睛,她驚痛的急忙捂住他的嘴。</p>


    “不要說話!”她哀求道,此刻她已經碎了,經不住再多的冷和狠。</p>


    她眼裏灩瀲著水光,幽戚隱忍卻又柔情滿溢,東陵君拉開她的手,不發一言的將她拉至自己的胸口,抱住她泛著涼意的肩膀。</p>


    他是一頭被仇恨苦苦煎熬的受傷野獸,而她卻用清澈的溫柔唿喚著他的良心。</p>


    ——</p>


    “風覺!”冷傲慣了的女聲每每念及這兩個字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變得柔曼幾分。</p>


    “有事嗎?”溫煦的嗓音從門後傳來。</p>


    “我想要見你!”</p>


    “太晚了,明日吧。”</p>


    海王淵輕咬嬌唇,不甘心被他拒之門外,她拔下發間的金蛇釵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肩頭,悶痛錐心,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我受傷了。”</p>


    屋裏的人終於邁著清朗的步子走過來將門敞開,夜色下那抹青衫清淨絕俗不惹纖塵。</p>


    風覺的目光尋到她急湧著鮮血的肩頭:“快進來。”</p>


    琥珀色的鳳眸旋即綻出笑意,她挽住他的胳膊,進而將整具身子都掛到了他的肩上,猛嗅他身上那股平靜的檀香味。</p>


    “你這樣我沒法為你醫治。”</p>


    “哦,好!”海王淵狡黠的一笑,與他稍稍拉開了些距離,雖然聽話的坐下了,手裏卻還緊攥著他青色的衣角。</p>


    風覺心無雜念的解開她的外衫,用幹淨的帕子極輕柔的拭去她肩上的血跡,燈光下他的容顏溫暖而慈悲,引得她身上暴虐的戾氣層層消退。</p>


    “這傷……”察覺到傷口的形狀和角度都異常的很,他抬起清明的眸子看她,正好對上她灼熱的眼神,風覺心下旋即有了領悟,卻還是難以置信的問她,“是你自己弄的?”</p>


    不承認也不否認,海王淵握住他的手,妖冶的舔去他手上沾染的血跡:“誰讓你不肯見我。”</p>


    驚愕的倒吸了一口冷氣!風覺看著她美麗又邪氣的眼睛,臉色不禁微微泛白。</p>


    “這藥粉是止血的。”一貫輕煦的語氣,卻多了幾分疏遠。他拔開軟木塞,輕輕抖落些許棕褐色的藥粉到她的傷口上,這藥粉由側柏、血餘炭、仙鶴草、旋複花和艾葉等研成,有著止血消炎的奇效,卻會引起劇烈的灼痛感,若是常人早就痛唿出聲了,而他注意到她隻是微微斂了一下眉。</p>


    幽幽的一聲歎息。</p>


    風覺調轉過身去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早些迴去休息吧。”</p>


    “我想和你多呆一會兒。”不顧傷口會開裂,海王淵從背後抱住他的腰際。</p>


    他的臉色未變,闔上藥箱,淡然說道:“你這是何苦呢?”</p>


    “一年了,你還是不愛我親近你!”慍怒的口吻,而那雙琥珀色的美目裏卻淬著悲戚。</p>


    一年了,他不愛的事情,她都不再做。她很少殺人了,也沒有再搶過東西,她和她的屬下們幾乎成了鐵匠,隻靠著幫東陵君打出些兵器來過日子!而他!依舊是這個老樣子!</p>


    “男女授受不親。”風覺拉開她的手臂。</p>


    “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哪個王八蛋定下的規矩?!我喜歡你,自然想要與你親近!若是這樣的屁話有理,那我現在就算是你的女人了!!”海王淵惱羞成怒的低吼著,瞬間扯裂了自己的外衫,她撲過去再度抱他,身上僅剩一件月牙白色的兜衣。</p>


    “你這是什麽舉動……”</p>


    “我要做你的女人!”</p>


    她知道她卑鄙下流,但她不後悔,從他救了她、用自己的血幫她療傷、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不因她是心狠手辣的海盜而怕她看不起她,從她擄走他、千方百計要得到他開始,她就再也沒有迴頭路了。</p>


    “沒有可能的。你知道我是個修行人。”</p>


    “我不許你做什麽修行人!!!”</p>


    “淵,我自幼生活在佛寺,佛理與我的生活已經密不可分了。”</p>


    “可笑!我非要把你分出來!!!”她又悲又怒的吼著,一手扯去了身上最後一件的遮蔽物,另一隻手則奪過他的手緊壓在自己的胸脯上。</p>


    然而——</p>


    風覺隻是清涼悲憫的看著她。</p>


    她不顧廉恥的赤條條站在他的眼前,她身體最圓滿美好的部位就貼在他的掌下,他的神色卻沒有半分的波瀾,隻是清涼悲憫的直視著她。在這一刻,他離她更加的遠了。</p>


    “嗬嗬。”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口中泛滿了苦味,那顆狂愛火熱的心一下子冰冰涼。</p>


    沉默了一會兒。</p>


    “你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p>


    最氣的就是他的溫和,海王淵冷笑一聲:“我流不流血關你什麽事!”</p>


    風覺疏朗的眉目微微鎖起,他打開藥箱,梵音卻在須臾之間響徹腦海——『慈悲多禍害,方便出下流』。他垂下手,不再管她的傷口,緩緩道:“世間有很多苦,唯鍾情最苦,因為這是一種執念……”</p>


    “不要對我說教!!!”</p>


    “好,我不說。”</p>


    海王淵忍的雙目血紅卻始終不肯落淚,她撿起地上零零碎碎的衣物,掩在胸前,悲憤萬狀的踢開門走了。</p>


    一年了,她的狂暴、他的悲苦,周而複始,愈演愈烈。</p>


    風覺徇著那一路點滴的血跡望去,歎息聲迴旋不絕。</p>


    ——</p>


    日升月落,海天一線間微微泛著青白。兩艘大船遙相吹起號角,往相反的方向駛去。</p>


    東陵君迴到船艙,夢憶已經醒了,她的手輕撫他離席的枕畔,那裏還殘存著他的溫暖。</p>


    “少卿……”她不計前嫌的柔聲喚他,從榻上斜斜的撐起了身子,如瀑般的黑發從肩上柔順的跌落,她溫婉素淨的容顏宛如白茶。</p>


    “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再那麽叫我。”他故意表現出惱意,想要嚇退她的柔情。</p>


    “哦,對不起……”</p>


    到了早食的時間,仆人們端著銀盤已經走到了門外,有食物的香氣飄了進來。</p>


    “嘔——”夢憶難以自抑,那惡心的感覺從她的上腹直躥她的食管。</p>


    “暈船的這麽嚴重?不愧是嬌弱的侯府小姐。”他的語氣嘲弄,卻不自覺的走到她身邊,喂她服下暈船藥,“有沒有好點?”</p>


    “嗯嗯,好多了。”她迴報以他最明媚真摯的笑靨,雖然藥效並沒有那麽快,胸腔裏仍舊是一片翻江倒海。</p>


    他沒有戴麵具,以真實的模樣麵對她,還親自喂她吃藥,這樣的他讓她好生感動,她偷偷的想著是不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奇跡般的變好了?</p>


    “今早接到白玉熙的飛鴿傳書……”</p>


    嗯?夢憶心底微微詫異,他也有事會需要與她商量嗎?</p>


    “定國侯府的夫人要去梅裏山拜佛,路過東陵想來做個客……”</p>


    夢憶一雙瞳人剪秋水,母親說是要去拜佛,實則一定是特意繞來看她的,心裏頓時千百般的滋味。</p>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硬是兜了這麽大的圈子想來看看寶貝女兒有沒有被虐待。”他的眼睛沉靜冰冷,沒有分毫的感情,語氣裏更是滿滿的挖苦。</p>


    夢憶的心被刺痛,她明白他為何對她好了,心酸的垂下眼簾苦笑著說:“我知道該如何表現。”</p>


    “那就好。”</p>


    東陵君一刻都沒有多呆,離開了她的身畔。(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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