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夢憶從一片壓抑的混沌中掙紮著醒來。她看見東陵君坐在她的床頭,戴著那張幽藍恐怖的羅刹惡鬼麵具。</p>


    之前發生過的一切瞬間在她的腦海中湧現,她抬起纖細的手臂,緩緩的、遲疑的伸向他的臉,她盈盈的目光宛如一泓顫動的湖水,他沒有拒絕沒有躲開,任她輕輕的摘去了自己的麵具。</p>


    麵具後是那張驚鴻絕美的俊顏,夢憶柔軟的目光對上他堅硬若鐵的眼神,節節敗退。原來那些不是夢,都是真的。</p>


    “少卿……”</p>


    “沒有這個人!”他們已經撕破臉,若他再對她寬仁,隻怕母妃死不瞑目呢!</p>


    心中夾雜著千百種滋味,她無力的垂下螓首不再看他,可他的模樣早就刻骨銘心了,她無處可退。世界這樣的莫測,要如何相抵呢?</p>


    “你還沒有迴答我……”她咬白了下唇,厚著臉皮喃喃道。</p>


    “迴答你什麽。”</p>


    “你喜歡過我嗎?在你是殷少卿的時候……”隔著衣裳,她緊張的攥~住那枚玲瓏扣。她想到在海上暈船的時候,他擁她入懷,耐心的按~揉著她的虎口;還有上次她病了,他用殷少卿的身份來看她,他抱了她還親手喂她吃藥……</p>


    “沒有!”</p>


    他冷淡的聲音宛如一記重錘,她聽到自己的心碎了。其實,她早就猜到了,卻不甘心想聽他親口說,聽他親口說了,卻又忍不住心痛,眼淚簌簌的往下掉。</p>


    “哭什麽?你有那麽喜歡我嗎?你這樣隻會讓我報複的更痛快!蠢女人!”</p>


    心緊緊的絞到了一起,夢憶不敢抬頭,怕在他的眼中真實的看到嫌惡,她該怎麽辦呢?想方設法的離開他,迴家去,將發生的一切告訴爹爹,讓帝君給她做主?</p>


    不!不!她……愛他呢,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愛他了。她的身體是他的,心也是他的,她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他……他們盛家欠他的,就讓她來還……她愛他,不管他在不在乎這一份又傻又癡的情懷……</p>


    隻是,她好想問一問老天,她愛的男人和恨她的丈夫是同一個人,這究竟是仁慈,還是殘忍?</p>


    “你沒有資格委屈!”東陵君麵無表情的狠聲道。雖然她淒楚的模樣震蕩著他的內心,可是他反複的提醒著自己不能夠心軟!這一句說的十足的兇狠絕情,與其說是在提醒她,倒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p>


    “沒有,我沒有在為自己委屈……”</p>


    他深沉的痛,她懂得。若不是臥薪嚐膽,他又何苦戴著醜陋的麵具,用無德無能的汙名來保命?鬱若夫人啊,若是您的幽魂還彌留在這個世界鬱鬱不散,請好好撫~慰你這飽經風霜、滿心苦澀的獨子吧……</p>


    東陵君冷笑了一下,大掌貼上她冰涼的小~臉,擦去她潺~潺的淚水:“那你為什麽哭呢?”</p>


    夢憶因他這近似調情的舉動旋即亂了心跳,她沒有辦法抵抗:“我哭是因為你的不幸,是因為我們宿敵的身份,是因為上天的愚弄,是因為……”</p>


    “因為你愛我?”他邪魅的勾起唇角,冷冷的說。</p>


    “是。”她沒有辦法否認。</p>


    “你愛的是你的丈夫東陵君,還是殷少卿的那張臉?”他雙臂環抱著胸,譏誚的冷笑著。</p>


    夢憶輕~咬著唇,抑住受辱的感覺,情深意重的低語道:“我愛的就是你呀,愛的就是你這個人。不論你是怎樣的肉~身,哪怕醜陋,哪怕衰老,哪怕成灰,我亦愛你……”</p>


    她的認命、她的安靜、她眼中的幽淒曾有一瞬牽動了他的心,但是血海深仇在心頭盤踞太久,極迅速的抹煞了一切。</p>


    此刻的東陵君既是嚴冰也是烈火,他的冷眸中瞬息萬變:“你該知道這樣隻會更加便於我報複吧?愚蠢的女人!明知道我隻想毀掉你,還要愛我嗎?”</p>


    她淌著眼淚,癡柔的笑著,任心一寸寸的絞緊:“我沒有辦法啊……”</p>


    孱弱的病軀想要依附他的溫暖,她輕輕的牽住他的手,想要去夠他的嘴唇。</p>


    “滾開!”他大力的甩開她,頭也不迴的走了。</p>


    那張瞠目怒相的羅刹惡鬼麵具遺落在了她的榻邊,她淒楚的凝著一雙淚眼癡癡的與它對望。</p>


    她心裏好空,也好痛,少卿……原來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幸福的可能……</p>


    『觸到傷心處,荒唐愈可悲。</p>


    紅塵同一夢,休笑多情癡。</p>


    一把心酸淚,誰解傷感味。</p>


    堪憐有情人,可歎雪中埋。</p>


    涕泣仰天望,千裏一夢遙。</p>


    可憐多情人,終陷愛恨中。』</p>


    白玉熙披頭散發吊兒郎當的來給她看病,他喜歡穿白衣裳,人也生的清秀,性格無拘無束,充滿江湖味卻不流氣,本該是個好相處的人,可惜他十分的討厭她!</p>


    “怎麽臉色就像個鬼?!”知道了殷少卿就是東陵君的事應該打擊很大吧?可是即使這樣,也不該虛弱的像是要斷氣了一樣。該不會是什麽苦肉計吧?哼,女人啊,總是愛使這些小伎倆!</p>


    白玉熙暗忖著,拿出腕枕和手帕,這次他可要好好聽聽她的脈相:“夫人請伸手!”</p>


    夢憶溫順的將手腕遞過去,懷揣著幾分不現實的微薄希望,她幽幽的問:“是東陵君請白先生來的嗎?”</p>


    哼,白玉熙偏不要她順心,針鋒相對的說:“是啊,東陵君怕夫人太早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p>


    “是這樣啊……”她慘淡的一笑,笑自己自取其辱。不然呢,她以為是什麽?</p>


    白玉熙兩指壓在她的脈上,本還紈絝不羈的容顏忽然一頓!他不敢置信,抽去了帕子,直接撫在了她的皮膚上,錯不了!</p>


    “怎麽了嗎?”因為與白玉熙肌膚相觸,夢憶不自然的縮了縮手。</p>


    “沒什麽!白某人配一劑藥便可!”他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p>


    “有勞了。”</p>


    上次白玉熙答應給她看病,卻連她的脈都沒有摸~到,丟下一包山楂就走了,這次雖然診了她的脈象,應該也是敷衍了事吧。令夢憶出乎意料的,還不足兩個時辰,白玉熙又迴來了。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齜牙咧嘴的闖了進來。</p>


    “快點趁熱喝!”他將被燙紅的手指捏在耳~垂上,急急的催促她。</p>


    “這是?”</p>


    “幫你保……保重身體的藥啊!你以為是什麽?毒藥嗎?切!”</p>


    夢憶拿起白玉勺,輕輕吹涼,有白術、赤砂仁、阿膠、黃芪……等藥材的味道,將她帶大的乳娘也有配藥的能耐,她認得簡單的幾樣,知道這幾味都是極養女~體的,但是配在一起是做什麽的呢?她不知道,也無心知道。白玉熙不喜歡她是真的,卻也不會要害她,她有這樣的智慧。</p>


    “我來!都說了要趁熱喝了!”白玉熙毫不顧忌的在她的榻邊坐下,奪過藥碗,急急的吹了兩下,就將勺子徑直遞到了她的唇邊。</p>


    “白先生……”夢憶被他嚇了一跳,卻也明白他是隨性之人,沒有要狎戲她的意思。</p>


    “我可不會下毒害人!”</p>


    若有所指的一句,夢憶後脊一僵,她認命了,她垂下眼簾,吞掉白玉熙喂來的藥。</p>


    白玉熙又接連喂了她大半碗,她一口一口沉默的接受著,卻訝異的發覺有溫熱從她的胃部逐漸蔓延至她的全身,她的身軀恢複了力氣,冰涼的雙手開始慢慢變暖。</p>


    “再喝一口。”白玉熙看到她原本枯槁的慘白麵龐有了些血色,知道是自己的藥奏了效。</p>


    “少卿……”</p>


    夢憶的目光越過白玉熙的肩膀,恍惚的呐呐道。</p>


    白玉熙一迴頭,隻見是東陵君來了。</p>


    “算了,也不差這一口。”白玉熙放下了碗,從夢憶的榻上起來,“明日再喝一碗就差不多穩固了,到時候你自己喝,別再讓我喂你了!”</p>


    說罷,便掏出絹帕擦著手哼唧著小曲走了。</p>


    夢憶剛剛恢複些血色的小~臉不禁又跌的慘白,白玉熙那一席話無從辯駁,卻又讓人聽覺是她不知廉恥主動要求他喂食。</p>


    夢憶慌張的去看東陵君的臉色,她怕他誤會,那會比殺了她更讓她難受。</p>


    “不是你想的那樣……”</p>


    “我有說什麽嗎?”他的語氣冷淡,帶著幾分嘲諷。他知道是玉熙有意要讓她難堪,可她為什麽會心虛?像是要尋求著某種心理平衡,他故意挖苦道,“此前有殷少卿的例子,就算你看上了白玉熙也不足為奇。”</p>


    “不!不是的!!”天啊,他誤會了,他果然誤會了!夢憶心急火燎,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心慌意亂的下榻急切的抱住他的手臂,楚楚的哀求道,“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背叛你……我沒有……”</p>


    “我不在乎!”他冷冷的打斷她,拒人於千裏之外。</p>


    夢憶倒抽了一口冷氣,心一下子墜進了冰冷的黑潭裏,痛楚灌滿了她的身軀,她失落的閉上嘴,明白了再多的解釋都沒有意義。</p>


    “我的麵具呢?”他的聲音沒有一絲的感情。</p>


    夢憶微微啟唇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她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襟口,等著那揪心的疼痛散去,緩緩,她逼退淚水,心酸的說:“在這裏。”</p>


    她移步榻邊,從枕下拿出那張恐怖陰詭的羅刹麵具。她以前是很怕它的,怕到沒有辦法直視,可是自從知道了這是他的東西,她就愛屋及烏的當成了寶貝。她夜裏抱著它睡,反複撫摸著,一顆飽含癡情的心因此有了寄托,卻也更加空了。</p>


    東陵君麵色複雜的一把奪去:“三日後跟我出海。”(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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