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啊你再怒不可遏就直接拿臉去撞,反正你成天裏戴著個麵具有沒有臉都是一樣!”嬉皮笑臉說這話的人叫白玉熙。</p>


    白玉熙的父親是江湖上名噪一時的神醫,母親則是西域最厲害的製毒高手,他醫術高明,性情閑散不羈,對東陵君一見如故便賴著不肯走了。他替東陵君受傷的手上好藥,披散著長發,玩世不恭的取笑著他。放眼這天下,如此膽大的估計也就此一人。</p>


    “怎麽不說話?在想你的小嬌妻嗎?”白玉熙一雙桃花眼噙著溫暖如春的笑意,妖冶的容貌竟比女孩子還漂亮。</p>


    哪壺不開提哪壺!</p>


    東陵君瞪了他一眼。</p>


    “瞪我做什麽?難道我說錯了?”白玉熙一張俊臉緊緊的貼到那張青麵獠牙的羅刹麵具上,“你喜歡上她了?”</p>


    “胡說!”他拒絕承認,抬手推開他。</p>


    “不是嗎?如若不是,你根本就不用把她帶迴來,用殷少卿的身份引她私奔,盛家就直接身敗名裂了!”</p>


    “這個計劃看起來強悍,實則漏洞百出。借私奔的名義治罪了盛家,難道就不用治罪‘奸夫’嗎?”</p>


    東陵君冷靜的分辨,白玉熙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所謂的奸夫不就是他自己嗎?</p>


    又吃了東陵君一記白眼,白玉熙清了清嗓子,佯裝作正經的繼續問道:“就算這有理,可為何不借刺客之手在竹林裏殺了她?女兒剛出嫁就歿了,也夠那盛老狐狸傷心的了吧?”</p>


    “如此一來,帝君必會深究。何況若是盛夢憶死了,一個辦事不力的統領又有什麽理由在將軍府住一宿?”</p>


    “這也算你有理。可你既已經替換了帕子,斥她沒有落紅,為何不將此事鬧大,讓盛家顏麵掃地?”</p>


    “盛夢憶看似柔弱,卻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她當日已有了尋死之心。若是她以死來證清白,隻怕我們會引火燒身。”</p>


    “嗯,也有理。”白玉熙點著頭,將剛剛燒開的滾燙熱水澆在茶杯裏,原本卷曲圓結的凍頂烏龍立馬沉浮、舒展,醇厚清明的茶香四溢。</p>


    東陵君望了望丟在地上的那條手帕,那條盛夢憶流著委屈的眼淚替他包紮傷口的手帕。他不禁捫心自問真的隻是這樣嗎?</p>


    再一抬眼,白玉熙那大大的笑臉已經伸到了他的麵前。該死的!他嚇了一跳,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如此快的鎮定下來,他該拿熱茶潑他的臉!</p>


    “要不,我犧牲點色相替你去勾引她?”</p>


    “你敢!”東陵君倏忽生起了氣來,“現在她已經是我的正妻了,你想害我成為世人的笑柄嗎?”</p>


    他說服了白玉熙,也說服了自己,他拒絕深想那真實的原因。——他不願意她受那樣的算計,他在偷偷的保護她,他也害怕她真的會愛上別人。雖然從現實的意義來講,有一個殷少卿,她已經背叛他了。</p>


    夢憶又病了,她的日子過得太壓抑苦悶。每日裏要不就是寂寞的坐上一整天,要不就是被東陵君嚇得心魂俱裂,怎能不病?</p>


    在她病的最沉的這幾日,東陵到了兩位貴客,一位是有過一麵之緣的青婷郡主,另一位是差一點與她結下姻緣的清漣君。</p>


    “見過七哥。”清漣君又被譽為『青蓮君』,他舉止高雅,俊美倜儻,唇紅齒白,如蓮般君子德儀,曾有傳言,這清漣君若是早生幾年,恐怕天下之主非他莫屬。</p>


    昏暗空曠的殿堂上,東陵君緩緩抬起頭來,如此詭謐幽微的光影下,他的羅刹惡鬼麵具栩栩如生,嚇得青婷郡主徑直尖叫了一聲。</p>


    “十二弟。”東陵君聲音冷淡嘶啞,聲帶斷裂般的嘔啞。</p>


    “原來傳言都是真的!”青婷郡主拽了拽清漣君的衣袖,小聲的嘀咕著。</p>


    東陵君冷笑了一下,注意到清漣君一直麵色從容,神色無分毫的波瀾,他這個十二弟,不簡單!</p>


    “聞七哥大婚,弟弟與青婷郡主又正好路過東陵,便突兀的前來叨擾,望七哥見諒。”</p>


    “東陵鮮有人至,又是陰鷙之地,貴客久留不祥,今晚用了膳就走吧。”</p>


    才兩句話就下了逐客令?青婷郡主咽了一下唾液,她看到東陵君那張臉就心悸惡心。好在她也不是真的來看他的!</p>


    莫說王侯將相了,哪怕是民間的富貴人家請人吃飯,至少也有個絲竹管弦吧?東陵君的這頓飯倒好,靜悄悄的,他這個主人不說話,布菜的女婢們也悄無聲息,令人後背一陣陣發冷;環顧這偌大的房間,空蕩蕩的,隻在中央擺了一張方桌;角落裏立著四柄鎏金青銅鹿燈盞,卻映照得整個房間更加昏暗詭秘了。</p>


    ”夫人到……”</p>


    伴隨著浮誇的一聲,東陵君鷙猛的抬起眼睛,隻見那該死的白玉熙嬉皮笑臉的將盛夢憶帶來了。他帶盛夢憶來做什麽?</p>


    仿若是讀懂了東陵君的眼神,白玉熙瞄了一眼清漣君,東陵君旋即會意,這殺千刀的白玉熙是來看熱鬧的!</p>


    “見過清漣君、青婷郡主。”夢憶聲細如絲,清雅的行禮。東陵君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訝異的發覺她的臉色很不好,怎麽她病了他卻不知道?</p>


    “見過七王嫂。”這個七王嫂差點就嫁給自己了,清漣君因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不嬌不豔,目光清澈,襲著幾分病態,弱柳扶風般,氣質更是猶如空穀幽蘭。可惜了……</p>


    “咦?上次見你還粉雕玉琢般,怎麽才十餘日就如此憔悴?”青婷郡主口無遮掩的問。</p>


    夢憶微露尷尬,剛欲答話,隻聽東陵君冰冷刺骨的聲音切了進來:“坐!”</p>


    室內的溫度再次驟降,夢憶輕咬下唇,惶惑的微提著裙裾在東陵君的身邊坐下。</p>


    青婷郡主不禁側目,暗暗揣度這盛夢憶到底受了他多少折磨。</p>


    女婢又上了一輪菜,席間氣氛沉悶,白玉熙站在一旁,眼睛卻不安分,他將清漣君從頭細細的端詳到腳,他對這個“蓮花賢王”可是好奇已久了。</p>


    “你是誰?”青婷郡主放下象牙箸,目光落在白玉熙的身上。這個男人竟生的比女子還清秀?想不到東陵君自己生的醜,部下倒是一個個的俊美非凡!</p>


    “在下白玉熙,是東陵君的禦用大夫,兼軍師,兼私廚,兼管家,兼泡茶的……”</p>


    “噗嗤!”青婷郡主沒忍住笑了出來,她饒有趣味的看著白玉熙,他不說話的時候清逸俊秀,眼波流轉的時候卻有一種妖冶的豔絕。所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述的就是這樣的人吧。</p>


    因為白玉熙的“攪合”,青婷郡主一下子就放開了,她大喇喇的說:“表妹這次來,其實是想向七表哥討個人。”</p>


    東陵君並無訝異之色,他不搭腔,陰詭的麵具隱在燭光的陰影裏。</p>


    “他叫殷少卿。在海上的時候,表妹與他有過一麵之緣!”</p>


    “不行。”嘶啞的聲音,透著毋庸置疑的冷與決絕。</p>


    “為什麽?!”青婷郡主一下子站了起來,她是個被寵壞了的高貴嬌小姐,莫說是要個人了,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也有大把的人要替她去摘!她沒有辦法接受被拒絕,何況她心心念念想著殷少卿,對他已經是誌在必得。</p>


    “啟稟郡主,殷統領他這個人笨得很,脾氣又硬,隻怕會惹郡主心煩啊!”白玉熙說。</p>


    “我不介意!他人在哪兒,我要見他!”</p>


    白玉熙看了一眼東陵君,心一橫,胡謅道:“殷統領不在,他迴鄉了,他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p>


    “什麽?!”青婷郡主瞪大眼。</p>


    夢憶也手一抖,象牙箸落了一支掉到了地上,“對不起。”她的整張臉煞白,嘴唇發麻,小聲的道著歉,想要去撿箸來化解那猝不及防的心痛。</p>


    “可他說他尚未娶親啊!”青婷郡主不依不撓的追問白玉熙。</p>


    白玉熙有恃無恐的繼續瞎編道:“他確實沒娶啊!是那個女人自己送上門,死皮賴臉的要給他生兒育女!”白玉熙看穿了夢憶的失魂落魄,若有所指的譏誚道,“殷統領這個人很討女人喜歡的,就連一些有夫之婦啊也不知廉恥的往上貼呢。”</p>


    “夠了!”東陵君終於開口,不知是不是這副麵具的緣故,雖然他並未發怒,卻讓人不由得感到森然的駭意。</p>


    “謝謝款待!告辭!”求而不得,青婷郡主一股不順心的無名火燒著,氣急敗壞的站起來離席而去。</p>


    清漣君旋即也站了起來。他說了什麽夢憶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的和煦和眼神與殷少卿是那麽的相像,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失神。</p>


    原來少卿做爹爹了,他的孩子應該很可愛吧……那個女人一定很愛很愛他,所以哪怕沒有名份也願意跟他。他對她也那麽溫柔嗎?連孩子都有了,他應該會娶她的吧……</p>


    夢憶的手不自覺的捂在心口,明明知道對他太過關注,是她不該,也不能有的,可為何按捺不住?她沒有資格心痛,更不應該心痛。可為何在這樣的時刻她反而更加清晰的發覺自己有多在乎他?命運為什麽要這樣捉弄她呢?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眼,她便已經無可救藥的深陷了,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p>


    他是她夢中梅子熟落時的那個良人啊……</p>


    “我在跟你說話呢!”東陵君嘶啞的低吼著將夢憶拖迴了現實。</p>


    夢憶發昏的頭腦嗡嗡響,她抬起迷蒙的眼睛看向東陵君。</p>


    “怎麽不吃東西!”他毫不溫柔的抬手試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正微微的發著熱。難怪臉色這麽憔悴!</p>


    “清漣君與郡主要走,夫君不去送送他們嗎?”她呐呐道。</p>


    “沒必要!將你碗裏的食物全部吃掉!”不知他到底在氣什麽,夾了青菜、蘑菇、蝦球、雞蛋、冬瓜、海帶、豆腐、魚肉……一轉眼就將她的碗裏疊出了一座小山。</p>


    “我……我沒有胃口……可不可以不吃?”她第一次忤逆他,也許是因為病的昏了頭,也許是因為意外得知了殷少卿的私事,攪亂了她的神智。</p>


    “沒胃口?看來是廚子無能……”</p>


    “我吃!”她急忙打斷他陰森的語調,悲憤無助的抱住了碗,她相信他很有可能會因為她的“任性”而去遷怒無辜的人。她無力的夾起蝦球顫抖的放進嘴裏,味同嚼蠟。她低著眼睛,胸口越來越悶。</p>


    “嘔!”她幹嘔一聲,上腹竟湧起了暈船時的那種感覺。</p>


    “不想吃就餓死算了!別以為我會在乎!”東陵君勃然大怒,他咆哮著一把摔碎了她的碗。</p>


    白玉熙微微搖頭,當局者迷啊,他若真的不在乎,又為什麽會因她為“別的男人”心魂不寧而發瘋?哎,白玉熙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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