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不太好,一整天都陰沉沉的,來春迴堂看病的人也不太多,一天下來,隻稀稀拉拉幾個。


    傍晚時分,更是沒什麽人來。還沒到下班時間,但黃掌櫃見這邊不忙,且紫蘭家裏又有小兒,便讓她先迴去了。


    紫蘭向黃掌櫃道了謝,便急匆匆地迴了家。


    看這樣子,像是馬上要下雨了一樣,家裏的孩子雖然有劉嬸子幫忙照應著,但她終究放不下心。


    然而誰料,就在她到了家門口的時候,竟然看見有一輛青布馬車,停在了她家門口。


    紫蘭不禁心下好奇,這是誰的馬車?有人來她家了嗎?但她在這裏,除了春迴堂的人,並不認識其他的,有誰會來?


    心中存著幾分疑惑,她便繞過了馬車,推門進去了。


    才進了門,她便隱約看見,正廳裏坐著一個人,看那身形,應該是個女人。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這下徹底看清了那人的形容。


    也就在此時,她的心頭一顫。


    是她,她怎麽來了?她怎麽會來這裏?是來抓她迴去的嗎?


    自打她從溫府逃了出來,在春迴堂被救迴了一條命,便一直留在了那裏。


    半年以來,她一直在提心吊膽,生怕被她找到,生怕被她抓迴去。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的話,那倒罷了,但現在,她還有孩子,這是老爺唯一的血脈,也是溫家唯一的血脈,她必須保護好了他。


    上次見到夫人的時候,也是在春迴堂,她帶著孩子來求醫。聽說,她的孩子已經死了。當初紫蘭也曾照顧過那個孩子,一聽說他死了,心中著實酸澀的很。


    但那次,夫人也見到了她,卻並沒有帶走她。當時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夫人不抓她迴去?但後來漸漸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也就放下了心,以為她不會再來了。


    但誰曾想到,她這會兒,還是來了。


    這次她來,是為了什麽?真的要抓她迴去的嗎?


    紫蘭不敢抬頭看她,隻站在地上,雙手指尖絞著自己的衣襟。


    “你放心”,顧婷冷冷地一笑,說道,“我不會怎麽了你。過去的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也不再追究了。”


    顧婷聞言,心中稍稍地鬆了口氣,但隨即卻再次提起了心,總覺得她今日來這裏,是別有用心,不可能隻為了說這幾句話。


    “夫人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她鼓足了勇氣,抬頭看著她說道。


    顧婷微微一笑,沒有迴答她的話,反是問道:“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聽她說起孩子,紫蘭頓時緊張了起來,忙迴道:“孩子睡著了。”


    顧婷笑了笑:“也好,那我就不打擾他了。”


    說著這話,她停頓了一會兒,隨後又說道:“這是老爺唯一的骨血了,他姓溫。”


    紫蘭不知道她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也就沒跟著答應。


    “你知道的,我的孩子死了,才不到兩歲就死了。”顧婷說著這話,語氣裏帶著無法掩飾住的傷感。


    紫蘭沒說話,但她覺的,或許她此刻的心情,她能夠理解。孩子的死,對一個母親來說,那就是致命的打擊。即便不能被打擊致死,也能傷心痛苦一輩子。


    “我沒有孩子了,溫家,也就沒了少主。”顧婷又接著說道,“現在你的孩子,是老爺唯一的血脈,唯一的繼承人,我決定,以後把溫家的一切,全都交到他的手裏。”


    紫蘭聽她這話,一顆心頓時慌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即便她是個傻瓜,也該聽明白了。


    她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她的孩子。


    她要她的孩子。


    但那孩子,就是她的寶貝疙瘩,就是她的心頭肉,如何能給了她?


    不行的,她絕對不會把孩子給她。


    她睜著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顧婷,眼神中滿是驚恐。


    顧婷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會有這番反應一樣,當下也不著急,停頓了一會兒,留出了足夠的時間與她思考,隨後自己才又說道:“既然是我溫家的人,那就該承擔起這份責任,不能一味地逃脫。想要從這個家裏得到什麽,就必須要先付出點什麽才行。


    顧婷說罷這話,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紫蘭。她與她已經浪費了很多口舌了,希望她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此刻紫蘭的心在翻騰著,像那奔湧不休的浪花一樣,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地拍打著她的心。


    其實,有的話,她說的是對的。


    不管怎麽說,她的孩子,都是溫家的骨血,就要承擔起家族的責任。


    如今,老爺去了,暫且拋卻別的不說,長子也去了,她的孩子,就是溫家剩下的唯一一條血脈。


    生來是這個家的人,就必須要為這個家,出一份力。


    倘若她是顧婷的話,麵臨如此境地,也會拋下之前的一切,將這個孩子帶迴家。


    顧婷看了她一瞬,又接著說道:”你的孩子,將來會上最好的學堂,會給聘請最優秀的先生。他就是溫家尊貴的少爺,是溫家將來的掌家人。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前程。如果你真心為他著想的話,就讓他迴去。”


    其實,即便她不這麽說,紫蘭也有些動搖了。說別的,她或許可以無動於衷,但說到孩子的將來,她就動容了。


    她現在是春迴堂的護士,每月有固定的進項,的確能保證母子二人餓不著。但也僅僅如此罷了,其他的那些,比如最好的學堂,最好的先生,她給不了。


    若是讓孩子迴了溫家,哪怕夫人為了她自己,也肯定會善待這個孩子,將他養大成人。在溫府長大,他是身份尊貴的少爺,是溫家未來的家主。


    但如果跟在她身邊的話,孩子的前程,又會是什麽樣的?


    想著這些,紫蘭心裏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夫人說的是對的,她不能這麽自私,不能死死地留住孩子不放,更不能毀了他的前程。


    何況,她的孩子,才是正正經經地溫家人,是溫家唯一的後人。溫家的一切由他來繼承,名正言順。


    刹那之間,她的臉麵上,不同的神色輪番上演。


    理智告訴她,要把孩子送迴溫家,但她卻又舍不得。馬上就要一年了,這一年來,她白天在春迴堂工作,晚上就迴家看孩子。這樣的生活,忙忙碌碌的,卻也充實的很。雖然沒多少錢,但她過的坦坦蕩蕩的,舒舒服服的。


    她早已經愛上了這種生活,更何況,王妃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就這麽突然走了。


    她早已愛上了這種平平靜靜地生活,就想帶著孩子,這樣一輩子生活下去。


    平心而論,她希望她的孩子,能丟下之前的那一切,不要受任何牽絆,隻平平安安地長大。她也不要求他去掙什麽功名利祿,隻要他一直平安健康,她也就滿足了。


    但不得不承認,顧婷的話,給了她太大的衝擊,讓她直到現在,都還緩不過來。


    她所有的表情變化,全都被顧婷看在了眼裏。但她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等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我也不急著逼迫你,反正事實就是這樣了,都已經和你擺明了說了,到底該怎麽樣,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我先走了。”


    說罷這話,她便起身,要往外走。


    紫蘭依然呆呆地站在地上,直到顧婷走遠了,仍然呆愣著。


    這個消息,來的太突然,突然的讓她完全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接受。


    她的孩子,到底要何去何從?


    送走他,是最好的,但她又真的舍不得。


    她移動開腳步,走到了孩子身邊,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孩子熟睡的小臉,那樣乖巧可愛,讓她更為不舍。


    不知不覺的,眼淚便流了下來,但她卻不曾察覺。


    或許是這過於壓抑的悲傷氣氛,就連熟睡中的孩子,都感受到了。


    他的小眉頭微微皺了皺,隨後,竟是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好奇地看進了紫蘭的眼睛裏。


    他現在還不到一歲,還不會說話,但他那眼神,那樣天真澄澈,那樣明淨無瑕,就這麽看著她,看的她的心,都要跟著化了。


    紫蘭再也忍不住,將孩子抱了起來,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裏,一邊哭,一邊說道:“兒啊,我的孩子,娘舍不得你走!舍不得你走啊!”


    她哭的聲嘶力竭,懷裏的孩子不明所以,似乎被她這樣子嚇壞了,竟是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母子二人在一起痛哭,劉嬸子在一旁看著,心中酸澀難耐,便走了過去,說了好些勸慰她的話。


    但奈何此刻,心中的悲傷太過於濃重,她什麽都聽不進去。


    劉嬸子見狀,也急的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


    母子二人哭了一會兒,全都哭累了,這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


    但紫蘭依然像是丟了魂一樣,緊緊地抱著孩子不撒手。


    次日顧婉醒來的時候,天才剛剛亮,正巧寧卿也剛剛起床。


    “包子沒事吧?”她才睜開眼睛,便看向他問道。


    寧卿搖搖頭:“沒事兒”,說著這話,走到她跟前,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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