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醜小鴨原來和那天嘰嘰喳喳的小烏鴉是同一個人。


    發現這一點之後,殷九霄先前疑惑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例如為什麽那人在林家種那種圓麥卻不告知家族反而要自己出去賣,還蹲在角落小心翼翼的不敢出什麽風頭。


    林青痕在林家不受待見,他不信任家族,又實力低微,無處可去,自然隻能這樣。


    又例如那天見他被林清霜那些人圍著欺負卻還裝著沉默,待人走了之後又突然變了樣子,殷九霄隻是覺得這場景有點意思,此時才迴想到,還有一個重點——那天林青痕穿的是耕工的衣服。


    他確實是會接觸到種植方麵的事情的。


    林家沒人懷疑到他頭上,不僅是因為他藏的好的緣故,一是那陣法設置需要靈力,林青痕沒有那個能力,二來林青痕不會煉藥,他沒有靈髓,連靈師都不是。


    至於陣法那事,要不就是林青痕有什麽靈器,要不就是有人幫他。


    是那個突然消失的園主?


    殷九霄心裏暗暗想著,但煉藥這事,他不覺得是有人幫林青痕。


    那天林青痕在牆角下碎碎念,他全都聽到了,他說了,那材料是他種的,還有“我的藥”、“我的止血散”。


    聽起來,全都是出自他之手才對。


    殷九霄五感敏銳,林青痕當時的話也就他能聽見,這種類型的自言自語沒有撒謊的必要。


    不過,一個人的煉藥天賦,難道會平白無故冒出來嗎?


    殷九霄猜的**不離十,但林青痕身上仍有他沒有探查到的秘密,這叫他興趣更盛,甚至比拿到與婚書裏的靈源都要興奮幾分。


    他知道拂心妙法和白鷺縱橫的人其實都沒有放棄,特別是當溯夜仙山的那位峰主試出效果之後。


    溯夜仙山的人總對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感興趣,但其餘兩山除了瞄準這有利可圖的圓麥,更想找到背後的人。


    到底是誰弄出這東西來的?


    這人才是下蛋的金母雞。


    現在,這隻非常會藏沒有人找得到的醜小鴨,哐嘰一下撞他身上了。


    殷九霄心思多,林青痕想的東西也不少。


    他一進來聽了幾句話就知道眼下是什麽場景,這是殷家的人來要說法了。


    這個時候他本來也沒打算說什麽話,站在那裏就好,幾個殷家的人打量他,隨後又是一臉失望,在那裏和林重天據理力爭,聲音越來越大。


    林青痕還在琢磨著怎麽跑呢,現在都把他帶出來見人了,不知在成親之前他能不能找出空隙來,叫師傅找到機會來把自己帶走。


    他還沒想到什麽辦法,隻覺得這裏實在吵吵鬧鬧,就聽到身邊有人好像在和他說話。


    “你就是……林青痕嗎?”


    這聲音在一眾吵鬧聲中顯得悅耳很多。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而後就看見那個人了。


    老實說,第一眼看見殷九霄的時候,林青痕著實愣了一會兒。


    那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就林青痕的審美來看,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且恰好每一處長在了他的喜好點上。


    明明比自己是要高的,但微微低著頭,那如畫一樣的臉一點點轉過來,他灰色無神的瞳孔便顯得可憐,叫人無端憐惜他幾分。


    “你走了嗎?”


    林青痕:“……沒有。”


    他吸了一口氣,意識到這是誰了。


    殷家那一群人之中唯有這一個少年,加上眼盲的特點,這位就是殷九霄了。


    那個三歲揚名天下,七歲意外沒落的殷九霄。


    殷家那些人還因為這婚約的事情在鬧,無人在意他。


    林青痕看著他循著聲音,往自己這邊走了幾步,但他眼睛看不見,又不熟悉這裏,這一小段路走得跌跌撞撞的,林青痕於心不忍,很快上去扶了一把。


    近距離看,他更覺得這張臉極合自己心意,那眼眸一低楚楚可憐的樣子,走過來的時候還有幾分無措,他忍不住想要去幫一把。


    殷九霄被他扶住,臉上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來:“剛剛林家主的意思是,你是與我成親的人,對嗎?”


    “……嗯,”林青痕猶豫一會兒,還是應了,他對這包辦婚姻的封建做法很不認同,隨後又小聲加了一句,“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呢,況且,況且這婚約原來也不是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那殷九霄臉上露出明顯的落寞來:“你也看不起我,不想要我,是嗎?”


    林青痕:“我不是這個意思。”


    旁人千錯萬錯,眼前的人也是可憐人,他是沒錯的。


    “我就是,唉,”林青痕多少有點心軟,細細和他解釋了,“你不知道,我天賦不好,在家裏向來也不受待見。你們殷家也不會想要我的,千裏迢迢來接親,本就是想接林清霜迴去的,我不是那個你們想要的人。”


    但殷九霄仍然抓著他的手臂沒有鬆手。


    “可我覺得你好。”他說。


    “你之前都沒見過我,怎麽知道呢?”林青痕抬頭看他,又被那張臉晃了一下,“你……唉。”


    他十來年了也沒這樣,自己醜還被別人的顏弄得晃了神是怎麽迴事。


    “可你來扶我了,”殷九霄說,“你一進來時,說話的語氣聽著像是個脾氣好的,我第一感覺便是這樣。如今一看猜得沒錯,願意來扶我的人,本來就沒幾個。且你也是意外被逼的,也沒對我生氣。”


    他說到這裏,又是一笑,語氣聽著更柔和了一些:“而且,我也不是頭一次聽說你,來之前,我是知道林家一些事情的。”


    他有意朝林青痕那邊又走近了一點:“林青痕,我就是覺得,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


    林青痕一時說不出話來。


    確實,從經曆來看,他們某種程度上是很相似的,殷九霄天之驕子的時間也很短暫,如今家族落魄,他眼睛還壞了,甚至要比自己還要更慘一點。


    “如果是你的話,那就好了,”他又聽見殷九霄開口說話,“不管別人怎麽想,我覺得你比林清霜好,好太多太多。”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還故意放大了一點,以至於屋子裏的人都能聽得清楚。


    林重天本來就被殷家人煩得不行,現下一聽這句,覺得總算有個識大體的,順著迴了一句:“不錯,我看孩子都挺滿意,你們又何必費什麽口舌呢?”


    那邊殷淼已經氣到極點,大吼一句:“殷九霄!你在說什麽!”


    這孩子一路都沉默,跟個木頭一樣,在這個時候來這一出?


    “我說,我對林青痕很滿意,”殷九霄眼睛都沒轉過去看他,眼神還空洞著,卻還朝著林青痕的方向,“我與他相見甚歡,第一次見到,就覺得很好。”


    這個節骨眼上,殷淼又能對他怎麽樣呢?


    殷九霄並不怕他,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婚約這事把林青痕和他綁在一起,對他來說簡直一舉雙雕,甚至林青痕這個人帶來他的波動都比拿到爺爺的靈源要大一點。


    他原來打算拿到靈源之後就離開殷家了,如今因為林青痕,他不打算按原計劃走了。


    殷九霄上輩子,是做過挑了林家廢了林重天的事情的,但是他沒聽說過林青痕這個人,也沒見過他出現。


    可凡事和上輩子又有什麽意思呢?


    他在哪都能修煉,也不在乎再假裝一段時間,看看這個他重生以來遇到的最大的異數到底是什麽路子。


    他一說完,林青痕也愣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頭一次聽到“你比林清霜好”這種言之鑿鑿的話,居然是從這位口中說出來的。


    並不是林青痕想要和林清霜比較,隻是這些年,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都在林清霜的陰影下活著,沒人在頭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覺得他有價值,覺得他好。


    他心裏抖動了一下。


    林青痕沒那麽感性,他心想幸虧殷九霄瞎,否則怎麽第一眼就看上自己,一邊又想,其實這人說的話並非虛無縹緲,是有根據的。


    殷九霄的處境與自己確實有相似之處,也算同病相憐。


    這與婚書必須得履行的話,雙方確實都得找個脾氣好的吃過苦的,殷九霄眼睛看不清,他還需要人照顧,林青痕亦是這種擇偶理念,這樣也算心意相通,相互理解,日子才能過得下去。


    更恰好的是,餘音音的底產恰在北州殷家地界,他總是要過去的。


    林青痕沉默著,他心裏還在權衡很多事情,那邊林重天已經不耐煩了,揮了揮手,讓侍衛趕人出去。


    “待林青痕滿了十八歲,你們當即便舉辦婚禮,拜姻緣石,如果殷家還不願意,就等著契約之力反噬吧。彼時規則降罰,我林家有阻擋之力,你們殷家就難說了,”林重天道,“非是我林家不履約,是你殷家利欲熏心,挑挑揀揀,毀了這麽好的一樁婚事。”


    林青痕很快被侍衛拉走,打算鎖迴那個小院子裏,他和殷九霄錯開的時候,聽見對方充滿希冀地問他:“你會與我成婚的,是嗎?”


    他那表情和聲音,還有當下的形勢,叫林青痕說不出一個“不”字來,他沒有迴答,隻是沉默著,很快就被人帶走了。


    然而離去的林青痕也看不到殷九霄刹那間便變了臉色。


    他低著頭,可憐的樣子一掃而去,換上了一種說不出的陰霾和誌在必得。


    “你會的。”


    他用隻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喃喃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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