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趙靖宜負手而立,麵色冷峻。


    京兆府尹田大人麵有難色,正要說話,卻見趙靖宜伸手一按,於是訕訕地閉了口。


    正在這時,章毅進來稟告道:“王爺,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的人來了。”


    似乎料到這個結果,未見意外。


    沒過多久,人便已經到門口了,見到趙靖宜略為驚訝。這位王爺一直深居簡出,朝中大事向來不參與,隻是沒想到春闈舞弊這如此敏感複雜的案件卻能看到人,倒是令人費解費解,不過雖疑惑但還是紛紛行禮。


    趙靖宜頷首算是見過。


    三司過來,隻為一事,刑部尚書便問京兆府尹:“田大人,蔡大學士的死因可有查清?”


    京兆府尹看了看趙靖宜,隻見後者麵無表情,看不出什麽暗示來,隻好拱手說:“若無驗錯,便是自縊而亡。”


    此言一出,在場幾個大人臉色各有不同,刑部尚書眼睛微微一亮,略帶喜色問:“莫不是畏罪自禁?田大人,可找到遺書之類的隻字片語?”


    “鄭大人……”都察院左都禦史低咳了一聲提醒道。


    刑部尚書恍然連忙擺正了姿態,幸好蔡大學士的遺體已經被送往靈堂,書房裏也無蔡府之人,不然傳言出去對死者不敬之詞易得罪人。


    要知道蔡大學士雖不如白閣老那般門生遍布,那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儒,雖舞弊案讓他名聲有損,然多年積累,素有正名,相信老人家是冤枉的也不再少數。


    *還不想得罪讀書人。


    田大人擦了擦頭上虛汗,迴道:“並未發現。”


    大理寺卿說:“既如此,怕是要問問蔡府之人了,雖信蔡大學士為人,但畢竟他與這舞弊案有關,平日裏總會有些蛛絲馬跡。隻是現在蔡府上下哀痛,若是不配合鬧將起來,也是一件麻煩之事,然而這事鬧的沸沸揚揚,總是早些結案早些有個交代……”


    “皇命在身,也隻有請蔡老夫人,蔡夫人,蔡家上下多多海涵了。”刑部尚書捏著胡子道,又看向趙靖宜,頗有為難道,“隻是不知王爺……”


    “既是自縊,本王便先行告辭。”趙靖宜神色淡淡,對三司接下來的要做的事無一絲興趣,隻是吩咐章毅,“巡防營隻負責京都治安守衛,其餘之事不便參與。”


    “是,王爺。”章毅抱拳應道,接著恭送趙靖宜離開。


    眾位大人這才恍然意識到睿王爺如今可節製著巡防營,過來看看也是理所應當,也明說了他們想做的事這位王爺都不會參與,隻是也警告了不可失了分寸,若是欺辱婦孺,不然巡防營有正當理由介入。


    趙靖宜出了蔡大學士書房,一路上的仆婦已經換上麻衣,臉上神色悲痛,眼睛通紅,疾步而走,又有壓抑不住的哭聲從前方傳來,那是靈堂。


    他心裏莫名地有些不快,神色間更顯冷意,然而路過靈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隻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頭戴孝帽,身著白麻,正跪坐在棺木邊,神情平靜,然眼裏卻含著淚水,見到趙靖宜,便磕頭一拜。


    安靜,悲傷,堅韌,與周圍的哭喊聲格格不入又融為一處。


    蔡學士離去,蔡家的下任家主又碌碌無為,不過一文書小官,眼見著便要沒落了。可是趙靖宜看著這個少年,忽然覺得蔡家還有希望。


    “這是蔡學士的長孫,名襄銘,今年十五,聽說讀書極好,已考了秀才,人也聰明懂事,很得蔡學士的喜愛,逢人便要誇上兩句。”章毅在身後說。


    這個少年……很像,趙靖宜忽然心裏一振,他想到了林曦。


    再仔細看,不對,其實一點也不像。


    蔡襄銘沒了祖父,還有父親和母親,隻是今後沒了蔡大學士的威望倚仗,行事相處不會如現在這般如意罷了。然而他依舊可以安靜地讀書,科考,走平穩的道路。


    可是他的林曦……


    趙靖宜走進靈堂,蔡家大爺立刻撚了三炷香恭敬地遞給他,他接過,對著那棺木中已經衣著整齊,神色安詳的老人拜了三拜。


    一拜,他憐惜病痛折磨下掙紮著活下來的林曦,驟然失去所有的依靠。


    二拜,他讚歎強肆環繞,師兄背叛下的林曦依舊能沉著應對,順利脫身。


    三拜,他遺憾自己未能在林曦最脆弱無助時刻出現在他的身邊,保護他。


    最後他將香插入香爐之中,此時趙靖宜心中已有決意,不論林曦是否迴應他,今後自己便是林曦最大的倚仗。


    若是上天眷顧,林曦開了竅,那麽今生今世便不再相負。


    這樣想著,趙靖宜忽然產生一股衝動,他想要迫切地看到林曦,這股衝動從未如此強烈,仿佛能燃燒掉他的理智。


    然而還未離身,蔡襄銘已經攔住了他的去路。


    “王爺。”


    趙靖宜眉間一皺,“何事?”


    似乎被他冰冷的語氣嚇了一跳,蔡襄銘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神色間有些慌張。


    等了幾息,見少年依舊未言明,趙靖宜便不再等待,然而未走幾步,卻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王爺,我有話要對您說,可否……耽擱一會兒?”


    少年的神色裏帶著懇求,看起來頗為無助,趙靖宜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趙靖宜離開蔡府的時候,神色間隱晦不明。


    “王爺,在杏榜揭曉那日祖父便言明自己命不長久,第二日就將遺書交與我,囑咐我待有一日等他離去交與可信任之人。襄銘想來想去不知何人可信任,直到見到王爺,襄銘慚愧,請王爺代為呈給皇上!”


    那份遺書在他的袖子裏火燙,他沒看過,也不打算看。


    趙靖宜翻身上了馬,便朝永寧侯府而去。


    林曦闊別侯府近一月,之前不覺的,這會兒倒是想念上了。


    其實他一離開王府,侯府這邊就已經知曉了,算著時辰早有人等在了門口,看著跟來的幾大車,還有威風凜凜的王府侍衛,眼中都是笑意滿滿。


    對這位表少爺更加殷勤。


    林曦帶著幾大車的禮物先去拜見了太夫人,寒暄了些時辰,讓老夫人看了又看,才堪堪被放開。


    “母親真是的,曦兒才剛迴來,風塵仆仆,定是累了,也得容孩子迴去好好休息,晚間開了席再過來也不遲啊。”單氏坐在下手,笑著打趣道。


    林曦反握著太夫人的手說:“累倒是不累,就是還沒換衣裳,不過見外祖母心切,就隻好請外祖母,兩位舅母忍著些灰塵了。”


    林曦故作嬌蠻的樣子,倒是讓太夫人滿臉笑容,指了指腦門,嗔罵道:“一個月不見,其他不見好,這裝傻賣乖的本事倒是見長,可見王府裏住的也是好的。”


    劉氏立刻接口說:“曦兒可是王爺的妻舅,本就沒有虧待的道理,又是為了世子,王爺定是照顧周全的。”


    因蕭錦馨不入趙靖宜的眼,劉氏大概也死了心,隻好將希望放在林曦身上,若是趙靖宜對林曦看顧有佳,加上世子,將來也不會淡了永寧侯府的往來。


    一定程度上,這還真是個事實。


    林曦想到趙靖宜,心裏歎了口氣,這真是個什麽事兒。


    雖話不太入耳,但的確就是這個意思。太夫人點了點頭,並未再說,打量著林曦老一會兒,才放下心來。


    這時又有二小姐,三小姐前後而來,表兄妹互相見了禮,林曦送上禮物,才算作罷。


    三小姐問了聲:“世子爺可還安好?”


    林曦笑著點點頭。


    二小姐說:“本是要前去探望的,不過想想,妹妹一介女流,也幫不上什麽忙,隻好日日祈福世子平安了,如今算是放心了,表哥妙手迴春,怎會有事。”


    “表妹有心了。”


    迴答的中規中規,便隻好作罷。


    睿王府這次來的雖不是曹公公,不過大管家親自過來也算是一種體麵,看在那厚重的禮上屋裏的人笑容滿麵。


    “王爺本已經在路上了,不過又被要事叫了去,這才命我前來。一來送林公子迴府,二來便是提前恭賀老夫人大壽,正日子裏王爺恐怕已經離了京,大概不能來了,請老夫人見諒。”


    林曦坐在太夫人身邊,心道話說的如此明白,看來趙靖宜去北境已經板上釘釘沒有幾日了。


    “呀,這是又要打仗了呀。”蕭錦蘭小聲驚唿了一下,眼裏帶著擔憂,不過想到是睿王爺,倒也安下心來,“有王爺在,胡蠻也不足為懼。”


    眾人紛紛點頭。


    說了好一會兒,林曦才有機會脫身,出了重錦堂,卻看到周媽媽已經等在了外麵,臉色有些凝重。


    林曦的心情立刻沉了下來,見兩旁的丫鬟,立刻說:“路上說。”


    走了一段,兩旁少有人,周媽媽便低聲說道:“攬月軒遭了賊了。”


    什麽?


    林曦停下腳步,頗為驚訝地看著周媽媽。


    然而周媽媽可不是玩笑,嚴肅地點了點頭。


    周媽媽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可見事情頗有些嚴重,於是林曦不再多話,加快了腳步迴攬月軒。


    然而剛一坐下喝了一口茶,團團便跪在自己的麵前,林曦動了動眉,等她說話。


    “少爺,您將院子交給奴婢看管,奴婢慚愧,卻沒本事看好,求您責罰。”


    團團圓圓這兩丫頭,圓圓活潑機靈跟著他出門的多,團團沉穩謹慎就時常留下看家,各有所長,也一直做得很好,林曦就很放心將屋內所有的交給團團看管。


    圓圓有些著急,“少爺,團團一直謹慎小心,您知道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麽……”


    林曦擺了擺手,團團朝圓圓搖了搖頭,卻見林曦揉著眉心,說:“不忙著罰你,先說說怎麽一迴事?”


    “是。”團團也沒起身,跪著說,“您走後,奴婢就命攬月軒上下減少四處走動,若有要事出去也要先報於奴婢和周媽媽,得到應予之後才能去,之後也一直相安無事。可就在前幾天,一日起來,小丫頭灑掃的時候就發現書房有些不對勁,奴婢進去一看發現您的書房被人翻動過,書、紙筆,擺件放的位置也不對。於是立刻仔細檢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發現不隻是書房還有庫房都有人進來的痕跡。連最裏麵的箱籠都被打開過,雖然都放了迴去,但裏麵的東西都是我一一看過的,是被人動過的。攬月軒旁邊的楓林館作為二表少爺的新房開始重新粉刷,雖有院牆隔著,但人也進進出出的頗為雜亂,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才……”


    他的書房沒什麽機密的東西,是以也沒叫人刻意看顧。然而不管怎麽樣,這裏可是侯府!難道他表哥裝修個新房也能讓他的院子遭賊?


    說出去別笑掉人家大牙了,百年世家可不是一夜暴富的。


    想到這裏林曦心裏便有些異樣。


    “丟了什麽東西?”


    團團搖了搖頭,“不知。”


    林曦皺眉。


    周媽媽說:“後來老奴帶著團團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邊,對著單子一一又核對過,的確沒丟任何東西,但是……”


    周媽媽猶豫了一下。


    “媽媽但說無妨。”


    “後來大表少爺過來借書,老奴便帶著表少爺去書房找,可表少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他要的書,還說‘那些遊記曦兒買了好幾本,都放哪兒去了,一本都沒留下,難不成你家少爺都帶去了王府?’”


    林曦驀地心跳快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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