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慎還沒上衙。身為五品官的他,是不用天還沒亮起床,趕去上朝的。他正要讓小書童去角門兒問一聲,看看小閑起來了沒有,大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群丫鬟婆婆子簇擁一個滿頭珠翠,衣著高貴的少女昂首闖了進來。


    “你們……”他話還沒說完,一群女子已向後院趕去。


    前院站滿了一身勁裝的侍衛。


    柳慎氣結,這可是他的家。


    梳洗完畢準備過來請安的柳洵跨出房間便被院子中的動靜驚著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柳慎已瞠目大喝:“誰敢私闖官員府邸?!”


    當他這個朝廷命官是擺設麽?


    一個二十多歲,身材瘦長,侍衛頭領模樣的人上前拱了拱手,道:“我家娘子年少任性,柳大人原諒則個。”


    柳慎哼了一聲,還知道這是柳家府邸,是他柳慎的家麽?


    說話間,角門兒打開,探出青柳的臉,然後柳家父子便叫青柳叫了一聲“郡主”,道:“這大清早的,你怎麽來了?”


    麗蓉怒氣衝衝,推向青柳肩頭。青柳不敢運氣相抗,順勢退開一步,道:“待我稟報我家娘子。”轉身奔向東廂房。


    小閑在袖袖服侍下穿好衣服,頂著兩個黑眼圈打嗬欠。一聽麗蓉來了,心裏咯登一下,迎了出來。


    麗蓉橫眉怒目,道:“你們都出去。”


    袖袖青柳看小閑沒有阻止,低頭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敢情你把三郎勾引了,還裝沒事人一個,看我笑話是吧!”麗蓉的口水直噴到小閑臉上去。


    如果不是昨天她親眼所見,怎麽知道一向冷麵冷心的葉啟有如此活潑的一麵?迴府一說,母親便起了疑心,特地派人去盧國公府打探。


    秀王妃與陳氏這兩年走動得勤,貼身的丫鬟嬤嬤自然也相熟,有幾個關係還不錯。隻是葉啟與小閑的事到底與盧國公府名聲不雅,哪個不是人精,怎麽會不知道輕重,又怎麽會跟秀王府的人說?


    可是現在小閑已經離開,此事已成舊事,加上秀王妃派去的人刻意奉承,那一起吃酒的紀嬤嬤酒到酣處,話匣子打開,倒是無話不說。


    秀王妃母女才知,原來一直以來,葉啟的心都在小閑這個小丫鬟身上。


    照麗蓉的脾氣,即時便要來找小閑理論,還是秀王妃不許,道:“你堂堂郡主,與一個小丫鬟爭風吃醋,傳出去成何體統。”


    她一晚上氣得睡不著,待天亮,不管不顧,帶了人衝了過來。


    小閑深知這事解釋不得,越解釋隻會越描越黑,不由歎了口氣,道:“郡主請坐。”


    麗蓉不坐,恨恨道:“虧我昨日還向你打聽三郎的心意。我真是瞎了眼!”


    小閑自顧自坐下,道:“三郎是個人,成年人,有自己的主意。你自小跟他認識,可曾左右過他的意誌?盧國公府美貌的丫鬟何其多,像我這樣的,不知有多少。郡主開口閉口說我勾引三郎,三郎豈是能勾引的?”


    你一直想勾引,隻是人家不理睬你罷了。小閑腹誹。


    麗蓉咬牙道:“盧國公府的丫鬟那麽多,為什麽是你?”


    小閑笑,道:“我現在是官家小姐,可不是什麽丫鬟。”


    對,怎麽把這茬忘了。麗蓉怒道:“你別太得意了。不管你是什麽,想嫁進盧國公府,也是做夢。”


    小閑笑了笑,不說話。


    麗蓉瞪了她一眼,走了。


    一群人如潮水般很快走得幹幹淨淨。


    廊下的青柳和袖袖搶了進來,一左一右圍住小閑,道:“她可曾傷害娘子?”


    小閑塌下肩膀,換個舒服的姿勢,道:“打水進來侍候我洗麵吧。”


    一大早的便來鬧騰,她也是醉了。


    一群人倏忽而來倏忽而去,柳慎一肚火沒處發,幹瞪眼。還是柳洵道:“快去瞧瞧妹妹,可別那什麽郡主傷害了妹妹。”


    “這些勳貴人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柳慎恨恨道,搶先趕到後院。


    小閑露出一張笑臉,道:“父親哥哥擔心了,麗蓉郡主沒把我怎麽樣。”


    柳慎兩條濃眉皺成川字型,道:“這些權貴人家慣會以勢壓人,你以後別跟她們來往。”


    瞧這氣勢,根本沒把人放眼裏啊。


    小閑點頭,道:“好。”


    兩人本來就不是朋友,以後更不會有任何交情。


    同一時間,秀王妃盛裝上車,馬車駛向禦街。昨晚她遞了請見的貼子,翁貴妃準了。


    昨晚皇帝沒有歇在紫宸宮,又不用在太後那兒立規矩,皇後無子,又不受皇帝敬重,一向是被忽略的。宮女稟報秀王妃晉見時,貴妃才懶懶起身,坐在鏤空鎏金銅鏡前由年老的宮女梳頭。


    “這麽早?不是說了辰時正進宮麽?”翁貴妃道:“這會兒什麽時辰了?”


    宮女看了沙漏,迴道:“才卯時三刻。”


    翁貴妃便蹙了蹙眉,過五息才道:“請她進來吧。”


    好歹是妯娌,總不好讓她在外麵等著,於秀王臉上不好看。


    宮女自去請秀王妃在花廳用茶,又問她用膳沒有,上了點心。


    秀王妃哪裏有胃口,一早上吃了半碗奶酪,到此時早就消化完了。


    “娘娘還沒用膳吧?我等娘娘一起用。”


    宮女自是不會多說什麽,去迴翁貴妃:“秀王妃氣色不大好呢。”


    翁貴妃心情也不好,皇帝最近迷上張美人,好些天沒歇在紫宸宮了,再這樣下去,她不失寵便沒天理了。


    “你可問出什麽?”她語氣裏便有些不耐煩。


    宮女搖了搖頭,道:“沒有。”


    翁貴妃邊想著心事,邊由著宮女梳了個如意高寰髻,吃了一碗奶,才扶著小宮女的手,來到花廳。


    秀王妃已等了小半個時辰。


    “一早起來有些不爽利,起得遲了些。”翁貴妃笑著示意站起來的秀王妃坐,道:“讓你久等了。”


    不過是個小妾,要擱在官宦人家,哪裏有在她麵前坐的地兒。秀王妃腹誹著,笑道:“是我來得早了,沒擾了娘娘歇息吧?”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高臥不起,太後也真是寬容。


    翁貴妃道:“沒有沒有。不知你找我可有什麽事?”


    一大早的,不去太後跟前盡孝,跑我這裏做什麽。翁貴妃盡量克製自己,別露出不快來。


    秀王妃瞄了跟前服侍的宮女一眼。翁貴妃便明白了,揮了揮手,宮女都退了出去。


    秀王妃吃了一口茶,道:“我是為盧國公府的三郎來的呢。你也知道,麗蓉那丫頭一顆心都在葉三郎身上,葉三郎倒是得陛下看重,隻是盧國公那人,我看著太不像樣。因此上,很不讚成這門親事。”


    翁貴妃含笑聽著。陳氏前些天才進宮為葉啟求娶丹陽公主。她還真覺得葉啟不錯,隻是他與麗蓉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丹陽與麗蓉又是堂姐妹,為著這個,也不能讓丹陽受人非議。她猶豫不決,太後倒是一言而決,說丹陽還少,要再留幾年。


    現在秀王妃又為著葉啟而來,這次,又想幹什麽呢?


    “……麗蓉這丫頭自小被我寵壞了,怎麽勸也不聽。我想著,不如釜底抽薪,為葉三郎保一門親事。這樣,麗蓉也好死心。”秀王妃繼續道。


    “哦?”翁貴妃揚了揚眉,笑道:“這事,王妃應該跟陳夫人說才對啊。”


    秀王妃笑道:“陳夫人那人,一向踩高踏低,女方門戶卻有些低。隻是忠烈之後,父親所作所為,著實讓人敬佩,要不然我也不會想著催成這門親。所以,我想著,若是娘娘肯做這個大媒,陳夫人臉上一定大有光彩,親事也就能成了。”


    說了半天,是想讓自己當媒人?翁貴妃訝異,道:“卻不知女方是誰?”


    秀王妃道:“就是錚錚鐵漢柳慎的獨生女兒,小名小閑。”


    “柳慎的女兒?”翁貴妃更是吃驚,道:“那柳大人最是見不得權貴,怎麽肯把女兒嫁到盧國公府?王妃莫不是看走眼了吧?”


    這裏頭一定有什麽陷阱,秀王妃若是變著法兒要把她繞進去,說不得,她隻好在皇帝跟前吹吹枕邊風了。


    秀王妃笑道:“一邊是深受陛下信任的少年才俊,一邊是不畏強權的忠烈之女,可以說得上男才女貌。這麽一門親事,想必陛下也是喜聞樂見的。”


    翁貴妃暗哼一聲,道:“陛下日理萬機,自家兒女的婚事都顧不過來,哪裏有空去理會別人家的婚事?這事,還須問過男女雙方才好。”


    想拿皇帝壓我,門都沒有。翁貴妃心裏冷笑。


    秀王妃目的達到,再說幾句閑話,便告辭了:“去瞧瞧太後。也不知太後禮佛好了沒有。”


    從頭到尾,翁貴妃都沒有吩咐擺膳。待秀王妃出了紫宸宮的宮門,便吩咐身邊得力的太監:“去查查盧國公府與秀王府最近怎麽迴事。”


    難道秀王妃與陳氏宿怨如此之深麽?


    太後這個時間,應該在佛堂誦經。秀王妃自然沒有見著。


    從太後所住的永福宮出來,彎彎曲曲走了半天,才到宮門口,卻見一個身著一品誥婦命服的婦人帶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急步走來,定睛一看,不是陳氏是誰?


    陳氏感覺到有人瞧她,望過去,一時怔住,再一轉念,太後健在,秀王妃進宮也是人之常情,便向她點了點頭。


    秀王妃微微頜首,兩人沒有說一句話,擦肩而過。r1152--44631+d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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