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了,朱九娘夜裏睡不安穩,白天又提心吊膽,總覺得下一刻汪嬤嬤就會兇神惡煞出現在麵前,粗壯的仆婦會把她捆起來,活活打死。


    “朱九娘,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一個在廚房掌勺的廚娘關切地道。


    朱九娘吃了一驚,差點驚叫,總算及時捂住嘴。


    “夜裏涼,凍醒了。”她定了定神掩飾道。


    凍醒了?廚娘狐疑道:“前兒發了炭,沒人給你送來嗎?”


    府裏一向不會刻薄下人,她們是夫人的使喚人,在廚房又有些臉麵,夫人一向優待,雖然沒有銀霜炭,送來的炭也是上等的,燒起來又旺,又耐燒,還沒有味兒。


    “送來了。”朱九娘含糊道。


    廚娘更不明白了:“那你還凍醒?”


    誰讓你這麽多事?朱九娘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好在這時,身後有人道:“朱姐姐,你在這兒啊,叫我好找。”


    有人解圍了。朱九娘大喜,轉頭一看,臉色倏變,猶如見鬼。


    小閑笑得很親切,一隻手拿著兩個油紙包,香氣兒從油紙包裏透出來,一隻手抱著一個酒壺,不用說,那裏盛著酒。


    有酒有肉。


    幾個路過的人停下腳步,一人笑道:“小閑今兒請客?”


    其他人也跟著笑,有人還附和道:“今兒是什麽日子啊。”


    什麽日子也不是,朱九娘想拔腿跑路,隻是不知為什麽,腿軟軟的挪不動。


    “是這樣的,”小閑大大方方笑道:“我們廚房裏,就是朱姐姐做的點心好,我想著,多門手藝多條路,所以想求朱姐姐教我做幾樣點心,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了呢。”


    “原來這樣啊,你這是拜師酒嗎?”有人打趣道。


    原來這樣啊,朱九娘心道,一顆心放迴肚子裏。


    小閑卻認真道:“哪裏敢說拜師酒,不過是請托的誠意,若是朱姐姐肯了,我少不得拿出這個月的例銀,整治一桌酒席出來,才好拜師。請嬤嬤們看在我一片誠心份上,幫我說句話吧。”


    又一人咦了一聲,道:“你不是拜趙嬤嬤為師嗎?”


    便有不少人點頭,每天下午,趙嬤嬤時常在廚房裏忙碌,身邊隻有小閑,可是有許多人看見的。有親眼見的人說,趙嬤嬤每次都教小閑這小丫鬟一個菜。


    小閑垂下頭,道:“蒙嬤嬤青眼,得以給嬤嬤打打下手。說到拜嬤嬤為師,我們廚房裏,有天份的人比我多得多,哪裏就輪到我了呢。”


    這話大家都愛聽,便有人對朱九娘道:“難得小閑想學手藝,快去吧。”


    那件事,她應該不知道的吧?朱九娘想著,和小閑一前一後去了她平時居住的耳房。


    房間比小閑居住的稍大一些,中間用布隔開,朱九娘住裏間,外間一張矮幾,兩隻矮榻,再沒有其他物事。這間房住了兩人,打雜的小丫鬟夜裏把矮幾矮榻移開,鋪上墊子,便是一張床了。


    油紙包打開,一包是切得細細的豬頭肉,一包是兩個肥肥的鵝腿。酒是上好的瓊漿酒,倒在杯子裏,滿室皆香。


    酒香勾起朱九娘的酒癮,她咽了口口水,跪坐下來,想吃,又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小閑道:“我特地托十郎君的伴當買的酒,就是為了孝敬姐姐的,還請姐姐不要嫌棄。”


    朱九娘顧不得去想十郎君的小廝才多大,怎麽就能單獨出府去打酒,小閑又怎麽使得動十郎君的小廝,直往鼻孔裏鑽的酒香讓她迫不及待仰脖子把麵前的酒一口飲了。


    真是香啊,果然不負瓊漿之名。


    “姐姐最近與什麽人來往?”小閑又給滿了一杯。


    朱九娘大口啃鵝腿,含糊道:“沒有啊。”


    一張嘴又要吃肉又要吃酒,哪裏有空說話。


    “沒和孫大娘走動嗎?”小閑又滿了一杯,酒壺裏的酒不多了。


    朱九娘啃完一隻鵝腿,又吃一杯酒,顧不得去擦嘴邊的油嘖,又拿起一隻鵝腿,啃了一口,邊咀嚼邊道:“孫大娘不是去漿洗房嗎?我怎麽會和她走動。”


    “那你會和誰走動?”小閑晃了晃酒壺,最多再倒一杯。


    怎麽眼前有兩個人呢?原先那個笑眯眯的傻丫頭去哪兒了?朱九娘直著眼道:“臘肉,你什麽時候來了?”


    臘肉!小閑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


    臘肉打了個噴嚏。她抬頭望了望天色,天還沒黑,太陽明晃晃掛在天邊,廚房裏灶火燒得正旺,熱氣騰騰,怎麽就著涼了呢?


    “要說人還是得有一門手藝傍身。”兩個燒火丫鬟低聲說笑,一人道:“朱九娘子不過是點心做得好,小閑就買了酒肉請她吃,肉味兒隔了十丈聞著都香。”


    一人道:“你懂什麽,要說朱九娘子的手藝,可是真的好,幾樣點心,做得又好看又好吃,別人哪裏比得上。”


    臘肉心裏一跳,道:“誰請朱九娘吃酒了?”


    燒火丫鬟道:“小閑。”生怕臘肉一時想不起哪個,補充道:“就是那個專司給十郎君熬粥的丫頭。”


    先前說話的丫鬟道:“我先還覺得她運氣好,仗著一鍋粥入了十郎君青眼,現在看來,人家確實有些不同。”


    “可不是,”另一人道:“怎麽我就沒想到請朱九娘子吃酒,求著要學她的手藝呢。”


    兩人感慨後悔不已,冷不防臘肉嗷的一聲叫,丟下手裏醃製的肉,轉身就跑。


    “她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


    兩個燒火丫鬟搖了搖頭,丟開臘肉,各自盤算要討好誰,多少學一點手藝在身。


    朱九娘趴在矮幾上,低低打著唿嚕,口水流得老長。


    一陣陣寒意直從臘肉心裏往外湧,陡然間,氣溫似是低了許多。


    朱九娘被冷水潑醒時,腦子還有些懵,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臘肉時,不禁大怒:“你為什麽用水潑我?”


    大冷天的,想凍死她嗎?


    臘肉冷冷道:“你跟小賤婢說什麽了?”


    說什麽?好象說饅頭怎麽做才好吃,歡喜團要加飴糖,配炒米花,團成一團吃起來才香,呃,還說了什麽?怎麽想不起來了?


    “隻是說怎麽做點心?”臘肉狐疑道:“她找你,真的隻是做點心?”


    朱九娘拍了拍暈乎乎的腦袋,道:“可不是。”


    “就沒問你別的?”


    別的?朱九娘猛然跳了起來,大聲道:“沒有!”


    是沒有吧?或者真的沒有!那麽一個小丫鬟,懂什麽啊。


    真的沒有?


    夜色深沉中,臘肉一個人躺在床上,眼望帳頂,越想越覺得這件事玄乎。小賤婢有趙嬤嬤這樣一個高手,怎麽會去拜別人為師?


    不好,那件事,得趕快進行才是。


    漿洗房大通鋪靠裏一個位置上,孫大娘翻了個身,腿不小心壓著旁邊一人,那人低聲道:“你還沒睡嗎?”


    孫大娘低低嗯了一聲,道:“不知為什麽,我的心跳得厲害。”


    那人歎息一聲,道:“從高高在上的廚娘一下子打落到這兒,不習慣吧?”


    孫大娘沒吭聲,是不習慣,怎麽能習慣得了。要不是這些年積攢的體已分給這些人,又有幾個向來交好的同伴上下打點,其中一人更是與漿洗房的付嬤嬤是親戚,她在這兒不知被糟賤成什麽樣呢。


    ………………


    我想寫好每個人物,又不知親們會不會覺和是劇情太慢,真是糾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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