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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子迴來的時候,周慧蓮正在炕上做鞋,鞋是做給爺的,爺曾說她做的鞋最好,針腳細密,式樣又好,比外頭賣的不知道強多少去,因此自她進府,爺腳上穿的鞋便都出自她的手,她每納一針就想,爺可知她的心嗎,若不知,剛進府那段日子也稱得上如膠似漆,若知,怎腳步越來越稀,如今自己不尋借口去請都不來了,可知她夜夜孤枕寒衾,數著那窗外的寒星入眠,是怨自己沒給他生個子嗣嗎,故此才如此冷落於她,如今自己哪還算他的女人,倒像府裏的管事媽媽一般了。


    女子韶華如那園中之花,便再鮮豔也隻一瞬芳華,待零落成泥,怎還會惹人一顧,可憐,可歎,也不知去哪裏尋那惜花護花之人。


    正暗自感傷,忽那婆子撩簾兒進來,倒唬了一跳,手中的針沒了準,一針紮在手指頭上,真是鑽心的疼。


    那婆子自知莽撞,忙要跪下,周慧蓮揮揮手道:“不妨事,你且說,到底怎樣了?”


    那婆子道:“不知被什麽人使壞,那徐大姐兒在倒坐房拌了一腳,不想卻暈了過去,郎中來瞧了脈息說……說……”說到這裏略抬頭瞄了一眼三娘,卻停住話頭。


    周慧蓮急道:“快說,到底什麽事,卻想要急死我不成。”


    那婆子這才呐呐的道:“郎中說是喜脈。”她話音剛落,周慧蓮手裏鞋沒拿住,啪一聲掉在了地上,那婆子忙撿了起來道:“三娘莫憂慮,雖是喜脈,如今也才一個多月,能不能生出來還是事兒呢,便是生下來,誰能保著就是個小子,若是丫頭也白搭。”


    周慧蓮愣了好久,長歎一口氣道:“以往卻沒瞧出來,她倒是個有造化的,既得了爺的寵,如今又有了身子,便是個丫頭,爺膝下荒涼,想來也是歡喜的,倒比我有福多了。”


    “三娘莫如此自苦,這才哪兒到哪兒呢,說句大不敬的話,廉哥兒都十歲了,不也沒保住,俗話說的好,黃泉路上沒老少,誰又能料到將來的事呢。”


    周慧蓮目光閃了閃道:“辛苦媽媽了,你且下去歇著吧!我自己待會兒。”那媽媽深知三娘心重,勸了也不頂用,暗暗歎了口氣,便退了出去。


    周慧蓮一個人在屋裏直坐到天兒漸黑,琥珀進來掌燈,才問了一句:“可聽見信兒了?”


    琥珀點點頭,周慧蓮道:“你說我這肚子不爭氣便罷了,怎你也如此,倒還趕不上後來的徐大姐兒。”


    琥珀低著頭不念聲,周慧蓮也知自己這話說的差了,想顧程輕易也不進來後院,便是之前沒個徐大姐兒,外頭院中的粉頭沒日沒夜的勾著,十天半月也不見能家來一迴,便是家來,那時中意珍珠那丫頭,也多往玉芳院裏跑,自己這邊更是摸不著影兒,哪能有身子。


    怎比得大姐兒,如今這勢頭,倒成了專房專寵,自大姐兒進了書房院,竟是跟吃了**藥一般,勾住了爺的魂兒,連外頭的粉頭都撇開手了,話裏話外,行動做事,那心早不知偏到何處去了,若大姐兒再得個小子,那往後這府裏……


    想到此,周慧蓮不禁打了個激靈,目光略沉詢道:“爺如何處置的柳枝兒?”琥珀抬起頭道:“三娘怎知是她使的壞,奴婢還道進來說與三娘知道呢。”


    周慧蓮哼了一聲:“那丫頭別瞧配了人,不定心裏記恨著大姐兒呢,這檔子事明擺著,除了她還有哪個,隻她做下這事兒,想來要連累豐兒了。”


    琥珀哼一聲道:“說起這個倒令人心寒,怎麽也是正兒八經娶過門的媳婦兒,又是他自己巴巴求了去的,總有幾分夫妻之情吧!誰想這出了事兒他到先撇了個幹淨,爺讓他看著柳枝兒罰跪,也不知怎樣折騰的,把柳枝兒肚子裏的孩子折騰掉了,爺讓人抬到柴房的時候,下頭的血還沒止住呢,聽見說,爺使人去尋人牙子了,明兒就要遠遠的賣了,這剛落了胎,又賣到人牙子手裏,柳枝兒這條小命也不知保不保得住了。”


    周慧蓮道:“豐兒那小子是個明白的,哪會為了保柳枝兒把自己個賠進去,況,早聽說她不得豐兒的意了,不是打就是罵的,過了三天新鮮勁兒,這男人哪還把你當事兒,是她自己沒活明白,怨不得旁人。”


    琥珀道:“一樣人兩樣命,這會兒徐大姐兒可得意了,爺更把她當成個寶貝一樣了。“周慧蓮道:“有了爺的子嗣是大喜事,可不是寶貝嗎,咱們也不能裝糊塗,迴頭爺知道,不定也惱了你我,你去把年上爹讓人捎給我的參片包些送過去給她補身子。”


    琥珀道:“那都是好東西呢,給她送去,豈不便宜了她。”周慧蓮道:“真一舉得男,顧家便有後了,也是你我的造化,莫耽擱了,去吧!”琥珀不大情願的從裏頭尋出裝參片的匣子來,包了一包去了。


    琥珀到書房院的時候,顧程正勸大姐兒吃飯呢,要說也奇了,這不知道懷孕的時候,徐苒真是丁點兒反應都沒有,這睡過來一覺過來,不知怎的,就什麽都吃不下了,聞著桌上那股飯菜味兒就一陣陣作嘔,飯沒吃下一口,倒是吐了幾迴,把個顧程急的火急火燎。


    他哪有經驗,前頭他原配懷身子哪會兒,他才多大,成日在外頭玩樂,廉哥兒落生,當了爹才被他外祖父叫了家去,哪能想到這懷了身子的人竟如此,怕大姐兒又嘔,忙讓人撤了桌下去,又讓人熬了糯糯的粥來,就著香油伴的瓜條,倒吃下了兩口,不想顧程待喂過去第三口,大姐兒便捂著嘴又嘔了起來。


    李婆子忙捧了口盂過來,剛吃下的又都嘔了出來,顧程在她身後一邊拍撫她的後背,一邊喚人:“旺兒,旺兒,去把那郎中再請來,這晌午還好好的,怎這會兒連飯都吃不得了,長此下去可怎麽好。”


    旺兒忙應了一聲,匆忙跑了出去,不及看路,在門首跟琥珀撞了個滿懷,倒撞的琥珀一個倒踉蹌,差點摔倒,忙扶著門才穩住了身形,待要喝罵兩句,瞧清是旺兒,便道:“我還當是哪個小子如此毛躁,卻怎是你,慌慌張張的,去搶你爹的孝帽子不成。”


    旺兒忙道:“爺吩咐的急,沒瞧見姐姐,過後再給姐姐賠罪,這會兒卻要先去了。”說完也沒等琥珀再說什麽,快步竄了出去。


    琥珀也隻得作罷,邁步進了院,剛上台階,便聽見裏頭爺的聲兒:“可覺得好了些?真真你都要把爺的心都嘔出來了。”這聲氣兒溫柔的竟像滴出水來一般。


    琥珀心裏不禁暗暗犯酸,同是丫頭,怎徐大姐兒就比旁人金貴,雖說有了身子,能值當爺如此低聲下氣的哄她,可見是越寵越嬌,不定是裝樣子呢,哪就真鬧的如此了,雖說自己沒懷過,可府裏那些婆娘一窩一窩的生,哪見過嬌氣成這樣的,倒讓自己這會兒進退兩難。


    進去怕爺的麵上下不來,不進去,應著三娘的差事呢,正為難,李婆子從裏頭走了出來,瞧見她愣了一下,忙行禮道:“原來是琥珀姑娘,這會兒天都黑了,姑娘怎到前頭來了?”


    琥珀道:“我家三娘在後頭聽見了信兒,高興的什麽似的,想來想去也沒想起有什麽稀罕東西,隻去歲我們親家老爺,托人尋了一顆上好的野參,又討了一個法兒,說讓切了片每日裏泡水吃下去,長此以往最是補養氣血,巴巴的送來,我們三娘見那參難得,便沒舍得吃,隻用了參須子,其餘切成片收著,今兒聽見喜信兒,便讓我尋出來包了一包送來,讓姑娘先吃著,若果真好,再送來。”


    琥珀話音一落,便聽屋裏的顧程道:“倒是慧蓮周到,進來吧!”


    琥珀這才進屋,見了禮,微微一掃,隻見大姐兒斜著身子歪在炕上,爺挨在她身邊兒坐著,一個勁兒的給她胡虜胸口,真成奶奶一樣了。


    徐苒自然也聽見她的話了,倒讓徐苒心裏忽然一亮,暗裏琢磨,這場景咋這熟呢,這不就是眾多宮鬥宅鬥電視劇裏的必備情節嗎,以三娘的個性,也最適合這樣的橋段,而且,除了自己,大約二娘三娘最不想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二娘那個人雖有算計,卻少心計,膽子又小,瞧見顧程跟耗子看見貓一般,真若出手還得指望三娘。


    周慧蓮那個城府,說實話,徐苒都摸不透,就是覺得這女人陰,別瞧麵上和和氣氣的,心裏頭不定怎麽恨自己呢,不然,也不會一個一個的往顧程身邊塞女人,不就是想奪了自己的寵嗎,大姐兒還就不信,她能按什麽好心。


    果真如此,這琥珀送來的東西定是有問題的,若自己所料不差,倒省心了,她就來個將計就計,趕明兒真翻出來,顧程也不會尋到自己身上。


    顧程這廝可惹不得,別看這會兒對自己挺好,就他整治柳枝的手段,大姐兒聽了都從心底嗖嗖的冒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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