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銀角子從窗外飛了進來,滿眼血絲的丁氏便順著倒在了床邊上。


    一身紅衣,君十三便從門裏飄了進來。


    “丫頭,莫不是一個小人便讓你變成這個樣子了嗎?當真還是弱了些啊!”


    喟歎一聲,君十三便伸手去探丁當的額頭。


    去了帕子,便看見丁當的蘿卜印子,君十三愣了愣,再想想那位的叮囑。


    終是明白一個小小的丁當,如何便能讓那位如此大費周章。


    又將那印子細細看了看,“還淺得很呢!是還沒得要領嗎?枉費了那番伶俐勁兒了。罷了。”


    自言自語一句,君十三便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針包兒來。


    “本也不想讓這東西汙了你的身子,隻是為了保你的小命,暫且委屈一二吧。”


    說完君十三便將針包兒打開,隻見其中大大小小的針一個個排列地很是整齊。


    又從懷裏取出一張人皮麵具來,指尖一劃,便掉下一小塊兒來。


    銀針刺入丁當額頭的肌膚裏,很快滲出血珠來,如此幾次那血便流的更快了。


    君十三這才將那塊兒皮放了上去,那血便流到麵具上,不見了。


    而那皮便也如同長進肉了一般,蘿卜印子自然被掩住了。


    看著自己的傑作,君十三微微滿意了些。


    將針包兒收了起來,又拿了一粒藥丸喂了丁當。


    如此這般忙活了一頓,再看了一眼丁當,君十三便如同來時一樣,悄悄出去了。


    昏睡了三天,丁當終於醒了。


    醒了卻也無神,反倒比那日昏睡的時候更讓丁氏看得難受了。


    那整天讓丁氏擔憂的蘿卜印子也不見了,倒讓丁氏安慰了幾分。


    還未等她歡喜,便複又擔心起來,莫不是這丫頭這般昏昏沉沉的模樣跟那印子有關嗎?


    丁當病的這幾天已經讓丁氏的精神接近崩潰了。


    誰知好不容易盼得她醒了,卻是這般行屍走肉的模樣,丁氏哪裏能忍得。


    又是一天晚上,丁氏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了。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安頓好丁當一迴屋兒,丁氏便吧嗒吧嗒掉眼淚。


    “這好好的日子,說什麽混話!”


    丁大勇吧嗒吧嗒煙,皺著眉頭責備道。


    “丁大勇你別欺負我們娘兒幾個看不明白。你們家這是變著法子欺負我閨女呢,這孩子才十一歲啊!十一歲啊!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變著法子得盼著這孩子不好呢!說不定這迴丁當生病就是被誰給咒的!”


    丁氏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反複念了幾次,越發覺得有可能。


    “說什麽呢!”


    丁大勇低喝一聲,眼睛還往外邊兒瞅了瞅,似乎怕人聽見似的。


    “說什麽?就是要讓他們聽見。聽見怎麽了?吃我的喝我的,還咒我閨女!要不是丁當,你那敗家的弟弟早將這一家子都拉得翻不了身了。現在倒好了,住得好,吃得好,偏生就嫌我閨女不好了!”


    丁當爭氣,丁氏自是腰板硬了許多,想當初在三裏屯兒那般敬著丁老太太便是丁老太太真心想著這一群孩子罷了。


    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連帶著那點點滴滴的感動都化為了今日的埋怨與怒火,這便是人性吧。


    丁大勇也沉默不語了,垂著頭坐在凳子上。


    顯然他也感到自家老娘老爹的態度跟以前不同了。


    在三裏屯兒,為成親之前丁大勇因為生性老實,便沒有什麽話語權,如今說話管事了些,心態也較之前不同了。


    心裏也不是沒有不平的。


    “你想怎麽樣?”


    這話從丁大勇嘴裏問了出來,便是鬆動了。


    “分家!”


    兩個字,丁氏說得斬釘截鐵。


    意料之中的答案,當丁氏真的說出來,丁大勇便有些難受。


    “怎麽分?都一塊兒過慣了的。”


    “怎的就不能分?人家明明不想跟咱在一塊兒,你還要巴巴地貼上去不成?我那可憐的孩子都成什麽樣子了?還不是為了這一大家子人病的,累的?一連幾天,竟是連個話兒都沒有,這可不是明擺著嗎?“


    丁氏哪肯放過這難得的機會,並非丁氏不孝,隻是那日子也實在是過得難受。丁老太太一天到晚繃著個臉,活似這個家裏有誰欠了她銀子一般。


    誰能想到那冰冷的眼神背後,竟是些森森恨意。


    ”哎。。“


    丁大勇不說話,扶著桌子將自己的身子抬起來,慢慢踱出去了。


    本已是夏初,不知為何,丁大勇竟是感到絲絲涼意。


    月光清冷,丁大勇在院子裏溜溜達達卻如何也邁不開去後邊兒的步子。


    來來迴迴不知走了多少次,卻終是覺得難以開口。


    這家裏的事,之前樁樁件件都是丁當做主,如今丁當不過是生了場小病,自己竟是這點事都料理不了了。


    自家老娘有怨言也不是一兩日了,隻是為何偏生就能這麽絕情,絲毫不顧念骨肉親情呢?


    丁大勇想不通,他曾經開明通達的老娘為嘛會變成如今這番模樣。


    隻是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他走著走著便想起丁當來。


    腳下的步子便似不聽使喚一般向丁當房裏邁去了。


    因為天氣漸漸變得炎熱,屋子裏的門都是開著的。


    丁當雖是病了,卻是虛火,並不礙門窗的事。


    丁大勇進了屋子,裏間兒一雙小兒女已經睡得熟了,外麵的丁當隱隱傳來唿吸聲。


    ”你娘想分家,哎,這個家好不容易在了一塊兒便又散了。倒是讓你受了許多委屈。算了,算了,你要是想分就分吧。不分也不得安生。“


    丁大勇聲音低得可以,似乎像在說給自己聽。


    ”這院子是你掙來的,隻是他們都老了,總不能讓他們淨身出戶才是。哎,你娘疼你啊!“


    。。


    丁大勇不知說了多久,就連眼角兒也掛上了渾濁的淚,終於說完,這才踉踉蹌蹌向門外走去。


    ”爹!“


    丁當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丁大勇便以為是錯覺。


    ”爹!“


    又是一聲,丁大勇方迴過頭來。


    ”若是爺奶同意,就把北邊那進院子給他們吧。讓大海他們將那門洞砌住也就是了。“


    ”誒!“


    丁大勇艱難地點點頭,丁當雖未說一句丁家二老的不是,卻給了分家的方案,足以證明丁氏所言不虛了。


    丁當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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