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靄哭得不成人樣:“不是我願意的……不是我!姐姐救我,他要我吃藥,胡亂下胎會死的……我我我會死的……嗚嗚……”


    淩妝將她拉起來,輕叱一聲:“別哭了,說!是誰?”


    喝問間,她已將家中小廝及上下人等想了個遍,也沒覺得任何人可疑。


    程靄被喝得驟然止住了哭,卻打起了嗝,臉上一塌糊塗,淩妝深感無力,隻得耐下性子,循循善誘。


    程靄又哭了半晌,漸漸順了氣,方才抽抽搭搭開始敘說。


    淩妝好半天方從她斷斷續續模糊的敘述中領會到說的是誰,雲裏霧裏不敢相信,直到她最後哭出一句:“姐姐,二哥他打我!他威脅要打死我,真的不是我願意的。”


    “你二哥?程澤?”淩妝重複,腦子裏浮現那個能說會道,長相還頗為周正的年輕人,怎麽也無法將他與程靄口中的惡魔聯係到一起。


    程靄不停點頭:“求姐姐救我一命……”


    淩妝猶抱著其他希望:“莫非,你們不是親兄妹?”


    程靄傻傻瞪著眼,不知所謂。


    淩妝跌坐在圓杌上,搖手止住程靄說話,將前頭的事消化了好一會,知道這種事程靄就算要撒謊也不敢胡扯到自家哥哥頭上,必是真的,心中罵了無數遍畜生,才抬眼問她:“你想如何?叫我怎生救你?”


    程靄蹲到淩妝膝上,仰頭:“姐姐,我不敢再信他,他要拿藥來給我吃,會弄死我的。你醫術高,你替我除了孽種,替我瞞著,我將來做牛做馬報答你。”


    “可憐你父母還一心要幫你說親,即便是說了,將來洞房花燭,你該如何自處?你家中怎樣收場?你都想過沒有!”


    程靄胡亂搖頭,趴在她膝蓋上抽泣。


    淩妝尋思片刻,若任由程靄胡亂吃藥,吃出事來總是發生在淩府,不好向姑母夫婦交代,就算順利下胎,也需要人掩飾,這事實在太駭人聽聞,倘傳出去,壞的也是淩家的名聲。故而,如今是弄到不得不幫的地步了。


    程靄哭:“我住到舅母府裏,也是想躲著二哥,誰知他最近還是常來……姐姐以後不要讓他進來成麽?”


    淩妝心道:“事情一了,我隻想叫你迴家,否則日後姑母發現你身子有失,平白要受猜疑。”


    既答應替程靄遮掩,淩妝哄了好一會才哄得她抹幹眼淚迴轉紫藤軒。


    不過淩妝也留了個心眼,交代門上人至此看緊程澤,一待他上門,先請來見自己。


    程靄已哭紅腫了雙眼,如此阮府晚間的邀約便不能前去,張氏料理完了家務,拾掇一番,與連氏淩妝一起過府。


    席麵開在阮府花園中,園中築有一八角亭,裏頭本有套石桌椅,上頭置了酒菜,加了兩張圓杌。園中錯落挑了紅紗燈,朦朧的光跳躍在夏日的濃蔭中,晚風拂動周遭高高低低的樹梢,帶起一溜沙沙細微的聲響,令人精神舒爽。


    阮老太太見了來人,嗬嗬笑道:“老婆子今日突來興致,一會園中要唱些折子戲,這園子挨著你們家圍牆,本就是要打攪到的,所以幹脆請了你們過來同樂,唐突勿怪。”


    連氏不料阮老太如此客氣,趕緊上前行禮問好:“老郡君說哪裏話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您叫我們過來,那是瞧得起的意思,再客氣真是要折煞人了。”


    雙方客氣相讓一番,方才入席,張氏又命從人奉上禮品,再相互介紹認識,又是好一陣見禮,羅氏另吩咐下人們帶淩家服侍的人去吃酒。


    熱菜流水似地上,前頭來了幾個年紀稚嫩的伶人,四周燈光一照,也沒請點戲,檀板清啟,絲竹悠然,中間小旦綻開紅唇,唱道:“原來這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關賤……”


    前此說過,大殷皇族乃鮮卑後裔,當年慕容燕滅國時遠遁西域,之後改了漢姓為容,開國元勳中多有金發碧眼的異族,政令中西合璧,比前朝開放清明,鮮卑人女子地位高,不提倡束腳、守節等戮害婦女的惡俗,雖受了漢家風俗影響,比不得當初,如今承平日久,民風漸改,像這般濃香烈豔之詞,閨閣女兒也能聽得,不但能聽,許多人還能唱上幾段。


    望著那眉眼妍麗的小戲子,唱著女兒家心事,軟純空靈的水磨腔,似天籟,細雨般潤心潤肺,勾起淩妝以為早已塵封的心思。


    “良辰美景奈何天!”那杜麗娘為情而死,卻有個綺麗的結局,故事雖美好,現實卻是殘酷的,世上何來柳夢梅,能不負心,不負情?


    淩妝自離申府,盡量不去胡思亂想,甚至抱了孤獨終老也無所謂的態度,可畢竟是十八正芳華,聽這濃詞豔曲,不由勾動一絲絲女兒家閨情。


    逝者如斯夫,來者當可追!隻是來者在何方?莫非要像戲中一般,做個夢,遇到一段奇緣?


    她自嘲地笑,端起麵前酒杯,一飲而盡。


    張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那頭阮老太也注意到了,笑:“淩姑娘酒量不錯?老婆子也中意喝幾杯,來來來……”端起酒杯示意她再喝。


    淩妝自覺失禮,起身道了歉意,隻說酒量淺,一時口渴便喝了,自不好再推辭,將阮老太敬的酒又飲盡。


    “既然老太太都敬了,我們哪能不湊趣?”旁邊侍候的姨娘也上來把盞。


    淩妝卻不過,心想迴去吃點解酒丸亦不妨事,便一一接過,道謝喝下。


    連氏有些擔心,阮老太笑道:“淩太太不用操心,這桃花釀本清淡,最適合女子飲用,你家女兒特別合我眼緣,做不成別的,改日認個螟蛉,也是與你一般疼惜的意思,你隻管放心吃你的酒吧!”


    連氏不好說什麽,官家夫人提出認女兒,除了趕緊附和,簡直就不能有半分不從的言語。她心裏微有些酸,卻擠出笑道:“阿眉得郡君賞識,是她前世的造化,待選個黃道吉日,買些牲祭,擺香案給郡君磕頭。”


    阮老太神情間頗為自得:“嶽兒在太常寺做事,各種禮儀規矩最清楚不過,日子和儀程,我們來備辦就是,淩太太不用操心。”


    連氏隻得謝,接下去的時光略覺坐立不安,顯見連戲也聽不進去了。


    淩妝倒覺得母親偌大年紀,性子猶可愛得緊,親生女兒,再怎麽樣都不會與她生分,阮老太太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義母,不可能分走她任何愛,她在那跟自己較勁呢。


    不過阮老太說了認女兒,也並非沒有好處,至少淩妝對此前提親的事可算真正放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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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星際菜鳥與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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