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發現安蓉的電腦沒有關。</p>


    這電腦裏難道有什麽秘密?張洪有些害怕,他怕打開電腦後自己會看到一些讓自己更加恐懼的東西。他坐在電腦旁,還是壯著膽子按了一下鼠標,屏保消失了,出現了一個文本。他定眼一看,原來是安蓉寫給蘭芳的信。他的心狂跳著,這封信也許可以解開許多安蓉心靈的秘密,雖說他對安蓉有些了解,但每個人都有隱秘的不為人知的心靈秘密。</p>


    他懷著一種不安的心情讀這封信:</p>


    蘭姐姐,你好!當你讀到這封信時,也許我在另外一個世界裏了。你不必怪我絕情,我已經無法承受。我與其在這個世界上成為一個瘋子,還不如歸去,去陪伴我可憐又可親的媽媽。</p>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媽媽是怎麽死的,但你沒有問我,你不想讓我勾起對往昔的痛苦迴憶。其實,你不提起這些,痛苦驚懼的迴憶多年來也一直在折磨我脆弱的心靈。媽媽死於車禍。媽媽在父親離開後,她就含辛茹苦地養育我,等待著父親的迴來。她沒有等到父親,卻在一個雨夜裏到幼兒園接我時,被一輛汽車撞死。我那時剛從幼兒園裏跑出來,想自己尋找著迴家,沒想到目睹了那一幕慘劇,我的尖叫也源於這個慘劇。</p>


    沒有人能理解我對汽車的恐懼,我看到汽車,就像看到了惡魔。而那些開車的人也都是惡魔。我經常神經質一樣地想破壞汽車,讓開車的人都死掉。你知道麽,你買車我竭力反對,可你還是買了,我多少次想毀壞你的汽車,可我沒有這樣做,否則你早就死了。汽車不是一堆鋼鐵造就的交通工具,是隱藏在工業文明中的魔鬼,表麵上為人服務,但隨時準備吞噬人的生命,它被一些有魔鬼心靈的人控製後,它的殘忍就顯現無餘,我憎恨它,也憎恨駕馭它的人。有時,我也憎恨你!</p>


    ……</p>


    我聽見自己在尖叫,無法抑製地尖叫,整個世界都在無法抑製地尖叫,這些尖叫從每個角落滲透進來將我淹沒。在尖叫中我無處可逃!</p>


    ……</p>


    我告訴你,楊林丹是我殺的。</p>


    如果她不開著那輛白色的豐田轎車,我或許不會殺她。</p>


    但我恨她,也恨那輛白色的魔鬼。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了她家,我以找她談話的名義進了她的家。當時就她一個人在家,她說她丈夫上班去了。她顯得很熱情,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她的情敵,而是一個朋友。她給我衝咖啡什麽的,我說我就要一杯冰水。我用皮包把她砸暈了。我在車庫裏找到了她的車。我打開了車門,進去後,卻無從下手,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破壞。我突然想到了張洪有一次講的案例,一個罪犯擰鬆了車頭底部的刹車油管接頭的螺絲而製造了一起車禍。我如法炮製,第二天楊林丹果然發生了車禍,送醫院後不治而死。</p>


    還有夏美麗的死也和我有關。我討厭她,討厭她的喋喋不休以及她那輛紅色的魔鬼。</p>


    ……</p>


    我看過許多被車撞傷或撞死的人,我很同情他們。我清楚地記得,在三年前看到的一個被車撞了之後送到醫院來搶救的女人,她還沒被我們推進搶救室就死了。她死時,我就在她身邊,記得那是下半夜了。她抓住我的衣服,睜著充血的眼睛最後說了一聲:救救我,我不想死——然後她就咽氣了。據說,撞她的人逃逸後到現在沒有找到。</p>


    我搬到新居後,就開始清除前人留下的東西。</p>


    我知道屋子裏有前人留下的物品總是不可靠,每件東西都留著別人的氣味或者靈魂。我在陽台上發現一塊磚是鬆動的,我掏開了那塊磚,發現了一個日記本,就是留在被子上給你看的日記本。我翻開一看,有一張照片,這不就是三年前被車撞死的那個女人麽,名字也一模一樣,叫夏敏。我讀完日記,被她感染了。這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天下可憐的女人或許都是一樣的。有時,我就感覺到自己變成了她,她又是我。</p>


    我想幫她找出那個開車的人。一次無意之間,我發現了那個逃逸的司機就是我最親愛的男人王子洋。他也有夢,他也有噩夢,他在夢中說出了一切,我聽到後來覺得心裏矛盾極了。我一直克製著自己,我不要,不要成為另一個安蓉,最後還是沒有如願,我是兩個我,一個正常的人是護士安蓉,一個是複仇者安蓉。</p>


    今天,王子洋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他,但我隱隱約約地有個預感,他遲早會離開我,就像當初父親離開母親一樣,離開以後就永遠也不迴來了,我希望他不是父親那樣自私的人。我愛我父親,但我又憎恨他,我喜愛他儒雅的男人風範,我選擇王子洋,也因為如此。王子洋的身上有父親的那種潛質,我不喜歡粗魯的男人。我恨父親是他如此的絕情,他其實也是殺害母親的兇手!</p>


    ……</p>


    王子洋累了。我們的搏鬥停息之後,他累了。我把他哄睡了。</p>


    我不知道為什麽男女之間的肉搏會讓我們忘記自我,我躺在他的身邊,他微微的鼾聲十分的迷人,我摸著他的下巴,想著他胡子長出來的樣子。這就是我的愛人,揚言要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的愛人……不,不,男人的話都是謊言,謊言!當初父親也一定和母親說過類似的話。當初母親和父親做完愛,父親也一定像王子洋一樣沉沉地睡去,因為他滿足了,而母親也一定像我一樣趴在他的身邊,目光裏充滿了憐愛和期待,可父親最終還是離開了母親,一去永不迴!王子洋最後也一定會離去的,一定!不,不會!會,一定會!</p>


    牆上的母親變成了夏敏。</p>


    她看著我,好像對我說:安蓉,你不能饒恕他,躺在你身邊的是個魔鬼,他是個殺人的兇手!</p>


    我的目光裏出現了這樣一副景象,王子洋開著車在街道上疾駛,那汽車突然變成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魔鬼。王子洋猙獰著麵孔在指揮著魔鬼吞噬了母親,又吞噬了夏敏……我從他身邊起來了,我穿好衣服後下了樓,我先去了醫院,然後迴到了小區,我在他的車上找出了工具,如法炮製,把王子洋汽車的刹車油管接頭螺絲給鬆動了。</p>


    王子洋開車去上班後我猛地清醒過來,我下了樓。</p>


    我不能殺死我最愛的人!</p>


    王子洋的汽車已經消失在空曠的街道上了,我殺了我最親愛的人。</p>


    媽媽,我該怎麽辦?</p>


    母親曾說過,要不是因為我,她早就不活了。活著就是受難,媽媽,你說得太對了。</p>


    媽媽,我隨你而去。你為我的發梢上戴上一朵梔子花吧,媽媽。</p>


    蘭姐,永訣了。</p>


    祝你和張洪幸福。</p>


    愛你的安蓉</p>


    即日淩晨三點</p>


    張洪邊看信邊頭皮發麻,他十分後怕,他想起了那個深夜看到安蓉鑽進蘭芳車底下的情景,如果不是他和保安看見了,那麽蘭芳也許就永遠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美好的人間。張洪渾身發抖起來,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這個屋子裏充滿了中藥的味道和一種詭秘的氣息,梔子花的香味已經蕩然無存。張洪想,如果安蓉殺了蘭芳,自己會怎麽樣呢,他閉起了眼睛,他沒有辦法想下去了。他和蘭芳根本就不知道安蓉的心理疾病那麽嚴重。如果蘭芳看了這信,她會怎麽樣呢,會不會像自己一樣內心充滿了恐懼,她和安蓉是多麽親近,可這個和蘭芳最親近的人差點就殺了蘭芳。安蓉的心理疾病一切都源於那一場車禍。這個世界裏每天有多少人死於交通事故呢?他說不清楚。的確,現代的交通工具已經成為威脅人類生命的恐怖殺手。可是誰又能拒絕現代的交通工具呢。張洪看完信後,立即把這封信從電腦上永久刪除了,他不想讓蘭芳看到這封信,如果讓她看到,她一定會受到沉重的打擊。那個日記本張洪準備交給朗幹,由他珍藏或者更有意義,他畢竟深深地愛過那個叫夏敏的女人。</p>


    他轉過身,看到床頭櫃上的花瓶上插著的那束梔子花。張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p>


    張洪覺得安蓉的恐懼也是自己的恐懼,是人類的恐懼。現代人麵對的恐懼不單單是工業文明和高科技帶來的危險,更重要的是現代人在生活中內心產生的壓迫感。</p>


    張洪想,自己必須馬上逃離這個地方。</p>


    他受不了了!(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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